夜,深了。
县委大院里,白书恒家的小楼灯火通明。
客厅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白书恒和冯逸晨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无法遏制的愤怒。
白天工地上的那一幕,像电影一样在他们脑中反复播放。
那堆积如山的红色钞票,工人们狂热的眼神,还有钱三江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们的心上。
“完了,全完了。”白书恒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老冯,我们输了。
钱三江这一手,把我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现在工地上那帮人,只认钱,只认他钱三江。
我们再想耍什么手腕,底下的人根本不会听。
谁要是敢磨洋工,不用钱三江发话,那帮红了眼的工人就能把他活撕了。”
他说的是事实!!!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这个物质匮乏,人人都怕白干活的年代。
钱三江用最直接的方式,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利益共同体。
在这个共同体里,他和所有底层的工人、老板站在一起,而白书恒他们,则成了这个共同体的对立面。
“输?现在说输,还太早了。”冯逸晨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用力捻灭。
只见,其眼神在烟雾中闪烁着,透着一股不甘和狠厉。
“还不算输?你还有什么办法?”白书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坐直了身体。
冯逸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白,你觉得钱三江这头蛮牛,是谁在背后牵着鼻子走?”
“还能有谁?李默!那个小杂种!”一提到这个名字,白书恒就恨得牙痒痒。
从会议室的交锋,到这次的现金攻势,每一次他们都被那个少年算计得体无完肤。
“这就对了。”冯逸晨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钱三江只是个被人耍的木偶,那个姓李的小子,才是操纵木偶的人。
只要我们把这个人给解决了,钱三江就又变回了那头没头苍蝇。
到时候,没有了主心骨,他拿什么跟我们斗?”
白书恒的心猛地一跳,他听出了冯逸晨话里的杀气。
“解决?你怎么解决?那小子可是市里陈市长眼前的红人!我们要是动了他,陈市长怪罪下来,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这是他最大的顾忌。李默的背景太硬,硬到让他们投鼠忌器。
“呵呵,谁说要我们亲自出手了?”冯逸晨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老白,你在这宁光县混了半辈子,难道连几个手脚不干净,脑子又不好使的混混都找不到吗?”
白书恒的呼吸一滞,他瞬间明白了冯逸晨的意思。
借刀杀人!
“你的意思是……”
“那小子,年纪不大,却总是在县政府里待着,身边也没个保镖。
你说,要是哪天晚上,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窜出来几个喝醉了酒的地痞流氓,看他不顺眼,跟他起了点‘小冲突’,失手把他打伤了,打残了……这事,跟我们有关系吗?”冯逸晨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
“到时候,我们还能以县领导的身份,去医院‘亲切慰问’一番,再‘义正言辞’地要求公安局‘严查凶手’。
就算陈市长追查下来,查到的也只是几个酒后闹事的混混。
谁能把这事,跟我们两个‘爱护有加’的领导联系起来?”
白书恒听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一招,太毒了!
只要李默倒下了,不管是被打伤住院,还是被打怕了,吓得逃回清河县。
那么钱三江就断了臂膀,水泥厂这个项目群龙无首,自然又会回到他们熟悉的节奏里。
拖延、扯皮、推诿……他们有的是办法把这个项目活活拖死。
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对李默的刻骨仇恨,在他心中交战。
最终,贪婪压倒了理智。
“干了!”白书恒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老冯,这事你去办!找的人一定要可靠,嘴巴要严!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他们的!”
“放心。”冯逸晨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西城那边的黑狗子,欠我一个人情。
他手底下养着一帮亡命徒,最适合干这种脏活。
我保证,做得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烟雾缭绕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快意。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李默被打倒在地,钱三江束手无策,水泥厂项目重新回到他们掌控之中的情景。
一场针对李默的阴谋,就此悄然展开。
而此时的李默,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正待在钱三江的办公室里,就着灯光,在一张宁光县的地图上写写画画。
钱三江从外面走进来,满面红光,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
显然,是陪着工地的包工头们喝了几杯。
“小先生,你还没睡啊?”钱三江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缸就灌了一大口,“痛快!今天真是太痛快了!
你是没看到工地上那场面,那帮人领到钱的时候,眼睛都绿了!
我敢保证,从明天起,谁他妈敢耽误一分钟工期,他们能把那人给活吃了!”
李默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地图推到他面前。
“钱叔,高兴归高兴,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今天这一招,虽然暂时镇住了场面,但也彻底把白书恒和冯逸晨逼到了墙角。
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他们俩个,不想你搞出真正的政绩来,不想看着你继续高升。”
钱三江的酒意醒了大半,他凑过去看地图,神色也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会狗急跳墙?”
“不是可能会,是一定会!!!”李默的语气很肯定,“他们现在常规的手段已经没用了,接下来,必然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这是县政府,这是工地。
你现在每天两头跑,太危险了。
从明天起,你直接搬到工地的工棚去住,吃住都在那里。
第一,可以稳定军心,让工人们看到你的决心。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工地上人多眼杂,几百上千号人都是你的天然保镖,他们就算想对你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钱三江听得连连点头,他知道李默这是在为他的安全考虑。
“那你呢?”钱三江担忧地看着李默,“你一个人待在县政府这边,岂不是更危险?不行,你跟我一起去工地!”
“我不能去。”李默摇了摇头,“我要是也去了,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怕了。
我必须待在这里,做那个吸引他们火力的靶子。”
“这怎么行!”钱三-江急了,“这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默的眼神平静如水,“他们越是觉得我孤身一人,破绽百出,就越容易出手。
而他们一出手,就会露出马脚。
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能轻易地解决掉我这个‘麻烦’。”
钱三江看着少年那张从容不迫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老将军。
他甚至怀疑,李默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用什么手段。
“放心吧,钱叔。”李默淡淡一笑,“我进山打猎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自己当成诱饵,等着那些最狡猾的狐狸自己钻进口袋。
对付猪狗不如的人,其实和对付畜生,没什么两样。”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和自信。
钱三江还想再劝,但看着李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那你……万事小心,我让两个警卫跟着你。”
“不用。”李默拒绝了,“人越多,目标越大。
我一个人,反而更自在!
最关键的是,我有解决他们任何人的手段和头脑!”
看着执拗的李默,钱三江不再强求,只是心里打定主意,必须暗中派人保护好李默的安全。
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是整个宁光县未来的希望,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夜色中,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即将拉开序幕。
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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