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觉醒,如巨石投入心湖,彻底搅乱了乾隆赏花的兴致。他心绪翻腾,只觉眼前繁花似锦也失了颜色,匆匆与皇后别过,便带着乌泱泱的太监侍卫,脚步略显仓皇地回了乾清宫。
容嬷嬷望着皇帝远去的明黄仪仗,眼底难掩失望,唯恐主子心伤,忙不迭地命宫女添上新沏的香茗并几样精巧点心,口中不住宽慰:“娘娘,皇上……皇上想是政务繁冗,一时疲乏了,才……”
皇后心中微暖,含笑拉住容嬷嬷的手,示意她一同坐下品茶观景。面上是闲适悠然,她的神识却早已如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紧随圣驾,探入了戒备森严的乾清宫。方才乾隆那瞬间的失态与僵硬,她岂能错过?
乾清宫内殿,烛火通明。乾隆已屏退所有侍从,偌大殿宇只余他一人。他如困兽般在御案前焦灼踱步,忽而坐下,双目赤红,抓起御笔,竟在白纸上狂草疾书!
皇后凝神细探,顿时了然——他默写的,赫然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每一幕《还珠格格》剧情!更令人心惊的是,字里行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朱批小注,详尽记录着他每一次试图挣脱命运桎梏、改变剧情的徒劳挣扎!
最后一笔落下,皇后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诡异的能量波动。紧接着,那墨迹未干的、承载着帝王绝望挣扎的纸张,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一般,字迹连同朱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乾隆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难以置信地将厚厚一叠空白宣纸疯狂翻检,最终,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颓然跌坐回龙椅,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大口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皇后心头一凛,神识循着那抹稍纵即逝的能量轨迹疾追而去,最终锁定在宫墙外一处喧闹的市井院落——想必便是小说中提及的“大杂院”。
院内,一个浓眉大眼、活力四射的姑娘正挥舞着一杆红缨长枪,招式虽不成章法,却虎虎生风,引得旁边两位气质温婉、容貌姣好的女子掩口轻笑,满眼惊奇。
神识扫过这一幕,皇后的猜测已然坐实:这三位,必是小燕子、夏紫薇与金锁无疑。时间也对得上,正是小燕子与紫薇主仆初识结缘之际。
皇后悄然将神识探入三人体内,细细搜寻,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并无蜃灵族的丝毫踪迹。
然而,方才那抹源自此处的能量波动绝无虚假!依她对这一族的了解,它们必须依附于世界核心主角方能存续显形。遍寻不见,唯一的解释便是:时机未至!这只狡猾的蜃灵,恐怕要等到剧情正式开启的“天命时刻”,才会真正现身附体。
“也罢,守株待兔,不如张网以待。”皇后心中定计,从容收回神识,端起茶杯,将目光重新投向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名品牡丹,仿佛方才那场无声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紫禁城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觉醒的皇帝秘密派出心腹侍卫,在四九城内遍寻一个名叫“小燕子”的女孩。
目标看似明确——混迹于大杂院,身边有柳青、柳红相伴。按理说,这般特征,即便按图索骥查户籍也该手到擒来。然而,眼看木兰秋狝的日期迫近,寻人的侍卫们却一次次铩羽而归,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挠、在抹去线索,令乾隆焦躁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皇后这边亦未停歇。她耗费大半月心血,将仅存的几枚“镇魔环”反复淬炼、升级。如今的魔环一旦佩戴,便会化作一道极淡的、宛若胎记的赤色细痕,隐于肌肤之下,寻常难以察觉。唯有在蜃灵族试图附身、触发其本源波动之际,魔环才会骤然显现,化作无形枷锁,将邪灵牢牢禁锢其中。
炼制功成,皇后便借神识之便,如鬼魅般将这几枚至关重要的魔环,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福尔康、五阿哥永琪、小燕子以及夏紫薇的身上。
至于金锁与福尔泰,虽也算重要配角,但被附身的风险相对较低,加之炼制材料已然告罄,皇后也只能暂且按下心思。
转眼间,旌旗招展,号角长鸣,盛大的木兰秋狝如期而至。当乾隆惊愕地发现,皇后竟真如他所愿,打破了“剧情”的枷锁,不仅随驾而来,身边还带着那个在原定剧情中绝无可能出现在围场的嫡子——十二阿哥永璂时,他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铁一般的事实,让他对皇后身上隐藏的秘密与力量,有了更深的忌惮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依赖。
接下来的几天,乾隆发现皇后每日里都带着永璂,在相对安全的猎场外围撒欢。母子二人采撷着林间的野果,追逐着惊慌的野兔,玩得不亦乐乎,而一向木纳的十二皇子,在玩闹时展现出的活泼、灵动、聪慧,更是让他心中疑窦丛生。
到底是师傅的问题,把他的十二子教成了书呆子?还是有人做了什么……
皇后和十二与宫里判若两人的模样,落入乾隆眼中,心中更是确定皇后有“破局”之能,他的目光更是时时追随着这对母子。
只是,每日里听到属下禀报皇后在围场中那份格格不入的、近乎天真的惬意与自在,再对比自己为即将到来的“认女风波”忧心如焚、殚精竭虑,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是嫉妒?是不满?还是怨怼?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心中暗自腹诽:纵使没有那劳什子妖邪操控命运,他这个皇后,也委实算不得个贴心的好妻子!都不知道带着儿子来和他亲近亲近,全然忘却了自己往日的冷落与苛责。
围场之内,天高地阔。剧情的力量虽如影随形,皇帝早早便命人在围场外围山脚布下严密岗哨,严防死守,却依旧未能阻止那个仿佛被命运之手推动的身影——小燕子,还是带着那幅至关重要的画卷,如同穿行于迷障般,鬼使神差地翻越了层层阻碍,一头闯入了皇家猎场。
紧接着,便是那宿命般的一箭!五阿哥永琪于奔驰的马背上挽弓,箭矢破空,精准地将远处灌木丛中那个被误认为小鹿的身影射倒在地!
接下来,乾隆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强横的无形力量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完全脱离了意志的掌控,如同被牵线的傀儡,僵硬地完成了与小燕子的初次“感人”会面。
当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您还记得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从小燕子口中虚弱吐出时,乾隆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顶门,脸色瞬间扭曲,内心翻江倒海般涌起强烈的荒谬与愤怒!
然而,他连一丝表情都无法自主。那股力量强行扭曲了他的面肌,将他的神情定格在“忧心如焚”的状态。更令他屈辱的是,他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追在抱着小燕子的五阿哥永琪身后,一路小跑进了御帐!
朕堂堂九五之尊,竟像个随从般追在儿子身后奔跑? 乾隆在心中咆哮,羞愤欲死,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妖邪,竟敢如此折辱于朕!
帐内,那无形的枷锁依旧紧扣。乾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嘴巴开合,吐出那句令他倍感羞耻的台词:“听着!若是治不好这位姑娘,尔等皆提头来见!”
话音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更可怕的是,一股不属于他的、强烈到失控的“关切”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随着小燕子的每一次呻吟或蹙眉而剧烈搏动,让他几欲作呕。
而五阿哥永琪、福尔康、福尔泰三人,仿佛全然忘记了御帐中还有皇帝这尊大佛的存在,只顾着围着床榻,焦躁万分地催促太医,将帝王的威仪与存在感践踏得荡然无存。
乾隆虚弱地后退两步,看着眼前这君臣颠倒、荒诞至极的一幕,再瞥一眼那三个如同被摄了魂魄般“情真意切”的儿子和臣子,一股浓重的“生无可恋”之感沉沉压了下来。
就在这绝望的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之际,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帐内另一隅截然不同的“风景”——皇后正稳稳当当地拉着十二阿哥永璂的小手,母子俩好整以暇地站在稍远处,如同置身戏园雅座!
更可气的是,皇后那双明丽的眼眸里,分明闪烁着兴致盎然的光芒,唇角微抿,似乎在极力克制着笑意,甚至还微微侧首,用只有永璂能听到的音量,悄声点评着五阿哥等人那副“如丧考妣”的疯癫模样。
【她竟在看朕的笑话!】这个认知本该让乾隆怒火中烧,然而奇异的是,在触及皇后那副“隔岸观火”的悠然姿态时,他濒临崩溃的心绪竟奇异地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从那个角落无声地弥漫过来。
仿佛在滔天巨浪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乾隆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艰难地控制着尚能自主的微小力量,一步,一步,朝着皇后的方向挪移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股缠绕心间、令他窒息的对小燕子的“关切”竟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头脑中的混沌与压迫感也层层剥落。
当他终于挪到皇后身侧,几乎是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与祈求,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皇后那华贵凤袍的宽大袖口!
嗡——
就在指尖触及那锦缎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冽气息仿佛顺着指尖直冲大脑!如同拂去了蒙尘的宝镜,又似拨开了遮天的浓雾,乾隆只觉得脑海中那股盘踞不散的、令人作呕的黏腻操控感瞬间冰消瓦解!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刚从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中惊醒!
皇后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袖子,惊讶地转头望向他,下意识地想将袖子扯回。然而,她的动作在对上乾隆抬起的双眼时,蓦地顿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帝王惯有的威严或深沉,也褪去了方才被操控时的混沌与愤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赤裸裸的、近乎卑微的、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巨大祈求!那眼神如此直白,如此脆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救我!
皇后突然反应过来,她身上的规则之力可以让人免于被控制,这觉醒的帝王是要借助她找回神智。
也罢,就帮他一把又如何,皇后扯袖的动作终究是停住了。指尖松了力道,任由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发颤的帝王之手,紧紧攥着她的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