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浓云低垂,将巴州古道上的天空压得喘不过气来。冰冷的雨丝先是淅淅沥沥,随即转为滂沱,无情地抽打着泥泞的道路和稀疏的草木。一支小小的车队在雨幕中艰难前行,车轮深陷泥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寥寥数名押送官兵披着简陋的蓑衣,神情麻木,呵出的白气瞬间便被风雨撕碎。
车厢内,李贤蜷缩在角落,昔日雍王、太子的华服早已被粗糙的麻布囚衣取代。雨水顺着车壁的缝隙渗入,在他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袭,却远不及他心中万一。监国理政时的意气风发,被废黜时的震惊与屈辱,如今都已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绝望。他闭上眼,父皇失望而疲惫的眼神,母后那冰冷审视、再无半分温情的凤目,交替浮现,如同梦魇。
“都警醒些!这鬼天气,前头山路更不好走!”队正哑着嗓子吼了一声,试图驱散队伍里弥漫的颓丧之气。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部下的应诺,而是数道极其尖锐、撕裂雨幕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
淬了毒的弩箭从道旁茂密的林中激射而出,精准而狠辣。押送的官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有数人咽喉中箭,一声不吭地栽倒在泥水之中,鲜血瞬间晕开,又被更大的雨水冲淡。
“敌袭!”队正目眦欲裂,刚拔出腰刀,便有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林中扑出。这些人皆着紧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兵刃闪着幽光,行动间配合默契,无声无息,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瞬间爆发。残余的官兵拼死抵抗,但在这些精锐杀手面前,如同土鸡瓦狗,顷刻间便被砍翻在地。血水混着泥浆,将一段路面染成暗红。
一名杀手头目目标明确,一脚踹开摇晃的车厢门,冰冷的眸光锁定了角落里的李贤。
“废太子李贤,奉旨,送你上路!”声音沙哑低沉,不带丝毫人气,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寒芒,直刺李贤心口!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李贤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连闪避的念头都来不及生出。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囚衣的刹那——
一道青影,仿佛凭空出现,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的速度切入车厢门前这方寸之地。
“铮!”
清越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雨幕。
杀手的刀,被一柄看似朴素无华的三尺青锋稳稳架住,再难寸进。那青锋窄细,剑身隐有云纹,此刻却稳如磐石。
出手的,是一名女子。
她头戴宽大斗笠,边缘垂下的轻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与一双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眼眸。她身姿挺拔,立于雨中,竟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杀手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这一刀迅若雷霆,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现的!
“阁下何人?敢阻挠……”头目厉声喝问,试图以气势压人。
然而,青衣女子根本不予回应。她手腕微抖,剑身一震,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道传出,竟将头目的长刀荡开半尺。看不清剑得轨迹,杀手头目脖颈一凉,一命呜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外两名杀手见状,毫不犹豫地挥刃攻来,一左一右,配合精妙,封死了青衣女子所有闪避空间。
女子斗笠微抬,眸光依旧平静。她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风中青莲,于间不容发之际从两柄利刃的缝隙中滑过。手中青锋随之而动,没有绚烂的剑光,只有两道简洁到极致、也精准到极致的轨迹。
“噗!”“噗!”
两名杀手的动作瞬间僵住,魂魄也追随头目而去。
从杀手出现,到青衣女子破局,不过短短十数息。
雨,仍在哗哗地下着,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和泥泞。
青衣女子还剑入鞘,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方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杀手的尸体,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斗笠上的雨水汇聚成线,顺着边缘流淌而下。
李贤惊魂未定,心脏仍在疯狂跳动。他扶着车厢壁,勉强站稳,目光死死盯住那道青色的背影。绝境逢生的巨大冲击,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