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晨雾尚未散尽,天枢城「望海阁」最高层的议政厅内,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穿过廊柱,轻轻拂动悬挂的青铜风铃,发出清越悠扬的鸣响。东方墨临窗而立,目光越过繁忙的港湾与点点白帆,投向那水天一线的西方,仿佛要穿透无尽海疆,望见那片承载着过往与纷争的故土。他的身影在辽阔海景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孤寂。
李恪与白范黎静立其后,一人紫袍玉带,气度雍容,眉宇间沉淀着昔日吴王的贵胄风仪与多年总领政务的沉稳;一人青衫素净,面容清癯,眼神中却闪烁着经世济用的精芒。他们皆知,元首此次紧急召见,绝非为了寻常政务。
“两位,”东方墨缓缓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近日故国消息,七相遭贬,朝堂震动,神都内外,暗流汹涌。武曌以此术制衡,虽保一时权位安稳,然构陷之风一起,士人寒心,民生必受其累。”他提及狄仁杰等人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提及武曌时,则是一种深沉的了然。
白范黎上前一步,眉头微蹙:“元首所虑极是。据各州商旅传回讯息,武周境内,尤其是魏州等早蝗之地,粮价已有波动迹象。寻常百姓,恐最先遭殃。”他掌管经济农工,对民生数据最为敏感。
李恪接口道,声音沉稳:“武曌以权术驭天下,重威权而轻民生根基。我华胥立国,标榜‘民为邦本’,此刻,或当有所作为,以示道路迥异。”他看向东方墨,目光中带着探询,“然,直接干预内政,必引激烈反弹,非智者所为。”
东方墨微微颔首,踱步至厅中那幅巨大的寰宇海图前,指尖轻轻点在西太平洋沿岸,武周漫长的海岸线上。“故,吾思之久矣,当以商载道,以民生日用为舟楫,渡文明理念于彼岸。”他目光扫过李恪与白范黎,“吾意,设立一跨国粮贸机构,名唤——‘粟珍阁’。”
“粟珍阁?”李恪与白范黎同时低语,品味着这三字背后的深意。
“不错。”东方墨眼神深邃,“‘粟’者,民食之本,‘珍’者,非指奇货,乃喻民生之珍贵。此阁明面为商,实则承载我华胥‘调丰济歉,惠泽苍生’之理念。其首要之责,便是在丰年平价收储,歉年平价售出,平抑物价,使民无饥馑之忧。”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昔日,我许一人‘千年守护’之约,护其平安。然历经世事变迁,目睹权力倾轧,方知守护一人为小义,护佑万民方为大仁。这‘粟珍阁’,便是将此守护之约,从一人之身,扩至天下苍生。此,方为守护意志之最终归宿,亦是我对那千年之约的……另一种践行。”
话语在厅中回荡,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近乎道义的宏大气息。李恪与白范黎肃然动容,他们从这平静的叙述中,感受到了东方墨心境的重大蜕变与华胥立国的根本追求。
“元首胸怀,臣等拜服。”李恪深深一揖。
白范黎更是眼神发亮:“此策大善!以粮贸为表,行民生之实,可避政治锋芒,直抵民心根本。臣建议,即刻拟定章程,确立经营准则。”
东方墨点头:“可。便以‘量粟以准,惠之以诚’八字为准则。度量必求精准,童叟无欺;交易必以诚信,丰歉同价。此八字,当刻于粟珍阁各处门庭,亦需融入每一位执事者之心。”
议定核心方略,具体细则的商讨便高效推进。三人就粟珍阁的组织架构、资金调配、粮源保障、与武周当地律法的协调等事项逐一议定。当最终方案大致落定,一直旁听并未多言的李贤(因其司法院首席身份亦在列席)忽然起身,手持一份刚拟就的补充条例:
“元首,丞相,白公。既立粟珍阁,旨在护民,则其商事活动,当有别于寻常商号。臣建议,于《商律》中增补特别条款:‘凡涉粟珍阁讼事,各级法司需以‘是否利民护生’为重要裁量依据,在律法框架内,优先保障其济民本旨不受侵害。’”
此议一出,东方墨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李贤此举,是从律法层面为粟珍阁的惠民本质保驾护航,使其不至于在复杂的商贸环境中迷失初心。
“准。”东方墨一锤定音,“便依司法院所奏。此阁,不仅是我华胥理念之延伸,亦当成为检验我华胥律法能否护持善政之试金石。”
晨光此时已彻底驱散海雾,将议政厅内照得一片通明。风铃声声,与远方港口的喧嚣隐隐相和。一纸即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民生平准诏》已然酝酿成熟,只待颁行。那艘名为“粟珍阁”的巨舰,即将承载着超越商业的使命,扬帆起航,驶向波澜壮阔的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