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这是苏雯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浸泡在冰柠檬水里，沁凉到冒烟。
她猛地睁开眼，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土灰的味道。
虽然可以呼吸，但温度极低，估计至少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冻得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苏雯发现自己躺在金属地板上，身上只穿着之前那套深蓝色防寒服，寒意正疯狂地透过羽绒内胆，侵蚀着她的体温。
‘我在哪？’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工业站点控制室，各种控制台屏幕漆黑，蒙着一层薄灰。
透过布满冰霜的观察窗，能看到外面是一片被巨大机械臂和切割设备笼罩的冰原。
远处，是阋神星永恒不变的繁星夜空。
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模糊而遥远。
最后清晰的画面，是小强一脸茫然，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有关一座塔。
然后呢？
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
一个分不清来源声音问道：“为了杀死拉西姆，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那时候，虚弱几乎淹没了她，她以为是小强在问。
她不假思索地想着，不惜一切代价。
然后……就是这里了。
‘代价？’
苏雯抱紧双臂，试图留住体温。思绪闪电般跳动。
‘是那个声音把我带到了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突然，她纤细的眉毛跳了跳。
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萦绕心头，并非来自严寒。
她闭上眼睛，努力调动起自己枯竭的灵能感知。
很微弱……但没错！
附近有灵能的残留气息。
然而，这股气息与她自身的，或者她曾感受过的任何气息都不同。
它不纯粹，不空灵，反而散发着一股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恶意。
就像在漆黑无光的小树林里，突然闻到了一泡屎的味道，明知道就在脚下某个地方，但却根本无法实际确认来源。
这很恐怖！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才用湿纸巾擦干净的鞋子，会不会一脚踩个正中。
几乎是同时，许多更加破碎的画面，强行挤入了她的脑海。
她手中握着一把弯刀。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背影就在她面前，毫无防备。
她猛地将刀刺出，刀尖轻易地穿透防护服，从对方胸前透出。
画面戛然而止。
苏雯喘了口气，心脏剧烈跳动。
‘拉西姆在这里！’
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那个“代价”的含义。
灵能深处，有个未知的存在，回应了她的渴望，将她直接送到了拉西姆的附近。
内心的烈焰，顷刻间盖过了寒冷和虚弱。
她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快速呼吸，让饱和的氧气启动细胞。
目光扫过这个控制室，她需要装备，至少是一套能抵御极端低温的防护服。
这里的布局……她快速分析着，站起身来，透过窗子看向外头。
巨大的水冰切割设备，运输轨道，简易的起降坪……
‘一个采冰站点。’她立刻做出了判断。
在阋神星地表，这种依靠切割水冰资源进行贸易的小型站点很常见。
‘不能惊动他。’苏雯的大脑超频运转着。
拉西姆肯定在这里，那个恶心的灵能气息源头就是他。
自己现在手无寸铁，状态极差，必须暗中准备。
‘额外的防护服会在哪里？’她推断。
‘要么在出舱的气闸室预备柜里，要么就在开采设备的维护站点，方便工人更换。’
她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连接主建筑和外部的气闸。
气闸门的指示灯是熄灭的，应该可以强行启动，但动静太大了。
不行。
她的目光转向另一侧标有“设备维护”通道。
就是那里了。
苏雯一路蹑手蹑脚，推开了维护站点的金属门。
里面比控制室更加杂乱，堆放着各种工具和零件。
寒冷依旧，但至少，在墙边的储物柜里，挂着好几套看起来还能用的采冰工人防护服。
有使用痕迹，但并不老旧，男款女款都有。
苏雯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劲。
装备留着，人却不见了？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工作站，除非是全员乘坐穿梭机撤离。否则，离开时不可能不带走维持生命的防护服。
她警惕起来，本能地开始仔细检查这个维护站点。
地上有一些模糊的脚印，还有从外面拖拽箱子进来，留下的碎冰。
痕迹很新。
苏雯的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半开的工具柜后面，那里有一连串更衣柜。本能地，苏雯知道答案会在哪里等待着她，她走过去，没费力气，便轻轻拉开柜门。
柜子里有些杂物，但在最底下，压着一本硬皮笔记。
不是纸张，而是特殊的树脂材料，写起来像纸，但能够扛过辐射，历久弥新，经久不化。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笔记本翻开。
是工头的工作日志，最后几页的字迹显得格外锋利，是重重地写上去的。
“……星星之火的人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鼓动大家不去上工，去参加什么难民自立游行……公司运作几乎停摆……”
“……大杰克去找拉西姆的人理论，说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没饭吃……当天晚上就被火焰卫队抓走，冠上地联间谍的罪名，在广场上处决了……”
“……翠西受不了打击，第二天就被发现用采冰锯自杀了……”
“……他们的小儿子，小杰克，他才十几岁，失踪了，没人敢去找，生怕被当作叛徒……”
“……人心彻底散了。我能做的，只有把站点的最高权限密码改了，改成小杰克的生物识别码，算是给他，也给老板留下点东西，防止那帮强盗来偷……”
“……我要走了。公司最后那艘还能动的‘三脚鸡’运输船，我开走了。去土星试试运气……”
“……如果……如果找到这本日志的是小杰克……”
“……下面是我的社媒账号，告诉我你在哪，我一定回来接你……”
“……这是我欠大杰克和翠西的……”
日志到此为止。
苏雯合上笔记本，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日志小心地放回原处。
她迅速穿戴好一套合身的防护服，启动恒温系统，温暖的空气终于驱散寒意。
随后，苏雯又在工具架上翻找，找到了一把高功率射钉枪，一把信号枪。
但这些东西对付拉西姆，她本能觉得不行。
拉开工具台底层的抽屉，苏雯眼角忽然在杂物下发现了某物的一角。
从全氟醚橡胶密封环和一些生料带中，她抽出了一把明显是手工打造的东西。
狗腿弯刀。
刀身厚重，刃口闪着寒光，刀柄缠着全氟醚橡胶，被耐温树脂粘胶粘合在一起，还被故意打磨粗糙，应该是某个工人的业余爱好。
苏雯拿起弯刀，掂了掂分量，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正是她“预见”中的那把刀！
没有犹豫，她将弯刀插在防护服腰间的工具扣带上。
现在，她需要找到拉西姆的具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