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白丽丽觉得自己仿佛浸在一罐温润粘稠的蜜糖里,每一个毛孔都舒张着,呼吸着那甜腻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空气。这就是“贲如濡如”的感觉吗?光彩照人,润泽生辉,她像一颗被精心打磨、又时时被拭去尘埃的珍珠,周身散发着一种被财富和宠爱滋养出的、慵懒而耀眼的光芒。
赵鹏程对她的热情,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退,反而愈发浓烈。他似乎以装扮她、炫耀她为乐,仿佛她是他在这个浮华世界里,最值得骄傲的战利品。她的衣柜里塞满了当季最新款的服饰,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顶级护肤品和香水,甚至连她租住的那间小公寓,也被赵鹏程大手一挥,换上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北欧极简风家具,美其名曰“配得上她的品味”。
秦守山的身影,依旧像一抹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水渍,偶尔会浸染她这完美无瑕的画卷。他依然很少参与那些喧嚣的聚会,但偶尔几次出现,他那沉静的目光,总能让白丽丽在喧嚣的中心,感到一瞬间的冰凉。
有一次,是在一个艺术画廊的开幕酒会上。赵鹏程带着白丽丽,周旋于一群所谓的社会名流和艺术家之间。白丽丽穿着一身香奈儿的米色软呢套裙,颈间戴着赵鹏程新送的珍珠项链,显得既高贵又典雅。她挽着赵鹏程的手臂,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着各色人等的搭讪,俨然一副未来女主人的姿态。
就在她志得意满之时,在画廊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看到了秦守山。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凝神观看。那幅画以浓烈的暗红色和黑色为主调,笔触狂放,充满了某种压抑而强大的力量,与整个酒会轻松浮夸的氛围格格不入。
赵鹏程也看到了他,拉着白丽丽走过去。“守山,你也对这幅画感兴趣?我看得头晕,这画的什么呀?”
秦守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画布上,仿佛要穿透那些颜料,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它在挣扎,”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光彩之下的挣扎,你看,那红色,像不像快要凝固的血?那黑色,像不像无法摆脱的宿命?”
白丽丽的心猛地一跳。挣扎?宿命?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幅画,那狂乱的色彩和线条,不知怎的,竟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她每日精心维持的光鲜亮丽之下,何尝没有一种无人能知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和隐隐的恐慌?她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害怕打回原形,这种恐惧,不就是一种挣扎吗?
赵鹏程却哈哈大笑起来:“得了吧你!艺术家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我看就是颜料泼多了!走,丽丽,我带你去见见王总,他可是收藏界的大佬!”他不由分说地拉着白丽丽走开了。
白丽丽被赵鹏程拖着,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秦守山依然独自站在那里,背影在斑斓的画作前,显得异常孤独而坚定。他那句“光彩之下的挣扎”,像一句谶语,在她心头盘桓不去。
但这样的瞬间,很快就会被更多的甜蜜和奢华所冲淡。赵鹏程开始带着她出入更高级的场所,见更重要的生意伙伴。他甚至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父母说:“爸,妈,你看丽丽怎么样?以后可是要帮着我打理家业的哦!”
那一刻,白丽丽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羞涩地低下头,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心里却像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绽放。这意味着,她不仅得到了赵鹏程的认可,似乎也即将得到他家庭的接纳?她离那个梦想中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而,考验总是不期而至。
那是一个周末,赵鹏程原本答应带她去新开的马场骑马。白丽丽为此兴奋了好几天,特意买了一套帅气的骑装,幻想着自己纵马驰骋的飒爽英姿。可是临出发前,赵鹏程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丽丽,抱歉,公司有个紧急项目出了问题,我得立刻飞一趟广州。”他语气匆忙,带着不容置疑。
白丽丽满腔的期待瞬间被浇灭,失望像潮水般涌来。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撒娇或者抱怨,但话到嘴边,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想起了“永贞吉”,想起了自己要“坚守”的“正道”。
她努力挤出一个理解而温柔的笑容,走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凌乱的领带:“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去吧,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赵鹏程显然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流露出赞赏和愧疚。他用力抱了抱她:“丽丽,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等我回来,一定补偿你!”
看着赵鹏程匆匆离去的背影,白丽丽脸上的笑容慢慢垮了下来。空荡荡的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套还没来得及穿出去的崭新骑装。巨大的失落感将她包裹。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繁华的街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再次将她吞噬。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想刷朋友圈,想用别人的点赞和评论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手指滑动间,她看到了秦守山不久前更新的一条动态。没有配图,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山间的溪水,不在乎是否被看见,它只是流淌,自得其清欢。”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一圈不同以往的涟漪。自得其清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是她这种需要依靠别人的目光和赠予才能确认自身价值的人,所能理解的吗?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简单女孩的时候,也会因为看到一朵花开、一片云彩而由衷地感到快乐。那种快乐,不需要任何昂贵的代价,清澈而纯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快乐,变得如此昂贵,又如此依赖于另一个人了呢?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她猛地关掉手机,仿佛要切断与那个“清欢”世界的联系。她不能动摇,绝对不能!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走到了这一步,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必须紧紧抓住赵鹏程这根救命稻草,这是她通往未来的唯一途径。
“坚守,白丽丽,你要坚守!”她对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喃喃自语。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又是一片璀璨的光海。这光海如此迷人,却也如此冰冷,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