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中文网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聂小梅觉得,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是被知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和织布机永不停歇的轰鸣声,硬生生给缝在了华北平原那片广袤而滚烫的土地上的。风是烫的,裹挟着麦茬地里残留的焦香和远处猪圈飘来的、经过阳光充分发酵后的浓烈气味;地是烫的,赤脚踩上去,脚底板能清晰地感觉到去年打下的、如今已化为尘埃的麦粒那最后的坚硬;连她身体里流淌的血,也仿佛带着一种黏稠的、无处发泄的温热。

她刚从县高中毕业,或者说,刚从那个悬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的短暂休憩所里被抛了出来。落榜的消息像一枚浸了水的炮仗,在她家里沉闷地响了一下,除了炸起一点弥漫着失望和无奈味道的烟尘,并未改变任何东西。父亲聂老栓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张被日头和风霜雕刻得如同老树皮的脸,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回来好,地里的活儿,正缺人手。” 母亲则是一边在灶台边用力地搅动着猪食,一边用她那特有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嗓音,数落着读书的无用,以及村里谁家闺女在织布厂挣了多少钱,盖起了怎样敞亮的瓦房。

于是,聂小梅就成了邻村“永丰织布厂”的一名女工。她的身份,从捏着钢笔演算牛顿定律的学生,变成了终日与轰鸣的机器和刺鼻的染料为伴的“织女”。这转变,快得让她有些眩晕,像被人从一艘平稳的船上猛地推下了浑浊的、翻滚着生活原浆的河流。

永丰织布厂,坐落在一片杨树林的后面,红砖砌成的围墙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斑斑驳驳,墙上用白灰刷着的标语——“发展乡镇企业,振兴高邑经济”,字迹也已模糊。厂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木牌子,旁边却扯着一条崭新的、红得有些扎眼的绸布横幅,上面写着“大干九十天,迎接新世纪”。这红绸,在聂小梅看来,像一道新鲜的伤口,突兀地绽放在这片灰扑扑的背景之上。

厂子里有三大“响”:织布机的咔嗒声、染缸里蒸汽的嘶鸣声,以及女工们凑在一起时,那如同麻雀炸窝般的说笑声。聂小梅被分在了染布车间。这里的气味最为浓烈,那股子靛蓝染料的味道,霸道地钻进你的鼻腔,黏在你的头发丝里,渗透进你的皮肤纹理,仿佛要将你也染成它的一部分。初来时,她恶心得吃不下饭,夜里做梦,都觉得自己泡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蓝色的染缸里,快要窒息。

她的工作,是将织好的白布,用沉重的木棍搅入那翻滚着墨蓝色泡沫的染池中。布匹在滚烫的染液里沉浮,像一条条垂死的、巨大的水蛇。她需要看着时间,再将它们用粗壮的竹竿挑起来,沥干,然后搭到车间外面空场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晾晒架上去。那晾晒架,是用一根根粗糙的杉木杆子搭成的,远远望去,像一片失去了树叶的、光秃秃的森林。而当那些湿漉漉的、沉甸甸的蓝布挂上去的时候,这片森林便被赋予了流动的、忧郁的生命。布匹在夏日的热风里飘荡,发出猎猎的、如同旗幡般的声响,投下大片大片的、移动的蓝色阴影。

聂小梅站在那片蓝色的阴影下,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摊开自己的双手,原本还算细嫩的手掌,如今指甲缝里已嵌入了难以洗净的蓝色,掌心和虎口处,也磨出了薄薄的茧子。这双手,曾经握着笔,在演算纸上写下过遥远的大学名字,写下过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也曾在晚自习后,被一个叫赵建军的男同学,在黑暗中慌乱地、短暂地碰触过。

赵建军。想起这个名字,聂小梅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他和她一样,是聂家庄为数不多考上县高中的孩子。在县城那片相对开阔的天地里,他们像是两株从盐碱地里偶然冒出来的、小心翼翼的幼苗。赵建军话不多,黑黝黝的脸膛,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庄稼人子弟特有的憨实和一股子闷头向前的倔劲儿。他数理化很好,曾经梦想着能考上省城的工学院。然而,命运似乎并未格外眷顾他们这些泥土里刨食的孩子。他也落榜了。

不同的是,赵建军的父亲,那个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老拖拉机手,咬牙拿出积蓄,把他送去了县城的驾校,学开汽车。在那个年代,方向盘,是仅次于官印的、能改变命运走向的宝贝玩意儿。聂小梅最后一次在县城汽车站见到他时,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帆布包,眼神里有落榜生的失落,却也燃着一簇新的、微弱的火苗。

“小梅,”他搓着手,声音有些干涩,“我去学车了。开汽车,总比……总比撅着腚在地里刨食强。”

聂小梅点了点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她想说点什么,比如鼓励的话,或者问问驾校的情况,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看着他上了那辆破旧的长途汽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那一刻,她觉得赵建军就像一块刚从织机上卸下来的、未经染色的白坯布,质地坚实,却前途未卜,将被运往一个未知的地方,接受命运的浸染。

而她自己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工装上斑斑点点的蓝色染料。她觉得自己正泡在染缸里,正在被一种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染成另一种颜色——一种属于这片土地,属于这间织布厂的、沉郁的蓝色。

与这沉郁的蓝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厂长儿子李向东身上那种刺目的、流动的色彩。

李向东是骑着那辆鲜红色的“幸福250”摩托车,轰鸣着闯进聂小梅的视野的。那天,她正和几个女工费力地将一匹染好的厚布抬上晾晒架。摩托车的引擎声像一头闯入羊群的野兽,惊得她们纷纷回头。李向东一脚撑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算得上白净的脸,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件时兴的、带着暗条纹的衬衫,衬衫下摆松松地塞在裤腰里。他那双眼睛,像两探照灯,在女工们中间扫了一圈,最后,毫无顾忌地定格在聂小梅身上。

“哟,新来的?”他嘴角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旁边快嘴的王嫂立刻搭腔:“可不是嘛,东哥!这是聂家庄的小梅,高中刚毕业,文化人哩!”

李向东上下打量着聂小梅,目光在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笑了笑,露出一颗略尖的虎牙:“文化人好啊!咱们厂就缺文化人。好好干!”

说完,他猛的一加油门,摩托车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驮着他那花哨的身影,颠簸着朝厂部办公室那边去了。空气中,留下了一阵混合着汽油、烟草和廉价发胶的、令人头晕的气味。

“看见没?李厂长的独苗!”王嫂用胳膊肘碰了碰聂小梅,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羡慕、嫉妒和想要攀附的热切,“要是被他看上,啧啧,那你可就掉进福窝里了,还用得着在这儿闻这染料味儿?”

聂小梅没说话,只是觉得那摩托车尾气的味道,比染缸的味道更让她难受。李向东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夏天围着剩饭嗡嗡乱飞的绿头苍蝇,直接,贪婪,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稠感。他像一块被随意泼洒了过多鲜艳颜色的花布,张扬,醒目,却缺乏底蕴和经纬的扎实。

从那天起,李向东出现在染布车间的频率明显高了。有时是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巡视生产;有时是拎着一网兜刚下来的、水灵灵的黄金梨,说是慰劳辛苦的女工,却总是第一个塞到聂小梅手里;有时,他甚至会跑到厂区的大喇叭底下,让那个负责播放通知的、秃顶的老陈头,放一些从县城音像店买来的磁带。于是,那台破旧的、带着“吱吱”电流声的扩音器里,便会飘出毛宁、杨钰莹软绵绵的情歌,那甜腻的、与织布机的铿锵和染缸的沉默格格不入的旋律,混合着蒸汽的嘶鸣和女工们的窃窃私语,像一层油腻的浮沫,飘荡在织布厂的上空。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李向东常常会跟着喇叭里的歌声,五音不全地哼唱,目光却像粘稠的糖稀,牢牢地粘在聂小梅忙碌的身影上。

聂小梅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处遁形。她只能更深的低下头,更用力地搅动染池里的布匹,仿佛那翻滚的蓝色液体,是她唯一的庇护所。工友们看她的眼神复杂起来,有讨好,有疏远,也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母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风声,在一个周末她回家时,破天荒地没有让她去喂猪,而是把她拉到里屋,眼神灼灼地问:“小梅,听说……厂长家那小子,对你有意思?”

聂小梅烦躁地甩开母亲的手:“妈,你别听人瞎说!没有的事!”

“怎么是瞎说?”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人家是厂长的儿子!你要是跟了他,咱家这破房子就能翻新了!你弟弟娶媳妇的彩礼钱也有着落了!你还能在厂里当个轻省的管理员,不用再下那苦力!你读了那么多年书,这点账还算不明白?”

母亲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聂小梅的心。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凉。她的价值,在母亲眼里,似乎就只剩下这副还能看的身子和那张高中文凭,可以用来换取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而她内心深处那些模糊的、关于情感、关于未来的憧憬,在现实的粗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傍晚,她一个人走到村外的河堤上。夕阳像一枚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炭火,把西边的天空烧得一片血红,连带着脚下缓缓流淌的午河水,也仿佛流淌着熔化的铜汁。对岸,就是赵家庄,赵建军家就在那里。此刻,他是在驾校的场地里,笨拙地转动着方向盘?还是已经回到了家,帮着父母收拾那几亩薄田?

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晚自习停电,教室里一片黑暗和混乱。一只温热而略带汗湿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她的手背,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那是赵建军的手。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像擂鼓。那种单纯的、慌乱的触碰,比起李向东那肆无忌惮的、带着占有欲的目光,不知要纯净多少倍。

赵建军像一块质朴的、未经染色的农家土布,也许粗糙,却厚实,贴着皮肤,能感觉到阳光和土地的温度。而李向东,则像一块机器印染的、花色俗艳的化纤布,看似光鲜亮丽,却不透气,不贴心,甚至可能带着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可是,这块“土布”的前路在哪里?而那块“化纤布”所代表的诱惑,又是如此现实而强大,强大到足以压垮她和她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夜幕彻底笼罩了华北平原。远处的村庄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织布厂下班的汽笛声,沉闷地传过来,在旷野上飘荡。聂小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河水淡淡的腥气和泥土蒸发后的芬芳。她转过身,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在巨大的、深蓝色的天幕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单薄。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还得回到那个轰鸣的、充满染料气味的车间,还得面对李向东那灼人的目光,还得在工友们的窃窃私语里,继续她蓝布一般沉郁的生活。

她的青春,她的爱憎,她所有的迷茫和挣扎,仿佛都已被那浓稠的靛蓝,深深地浸染了第一道。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315中文网推荐阅读:总裁老公:高先生的金丝雀飞了!风华正茂再重逢斩神:林七夜竟是我基友!重生逆天凰后:帝尊,你再撩!凤落紫霄之嫡女倾华假死后,彪悍农女拐个猎户生崽崽九天叶飘零瑶妃传浅予禇知白无明深渊快穿攻略之务实任务者原神:仙兽的我成为了执行官副本boss恋爱脑,娇娇宝快跑玄门小祖宗重生后再次封神【快穿】好孕尤物粉嫩嫩说好免费领福袋,你怎么骗我修仙从火影开始还散楼都市位面聊天群嫡女重生后,娇宠了高冷将军苟了千年,她的村民都成神了异世重生之:哥哥是个智能体快穿:宿主大大又抢男主了最后还是跟了你姚远小说全本免费阅读克苏鲁世界:我在那开诊所的日子蔚蓝档案重新的故事最强狂婿叶凡秋沐橙养老世界,玩成末日求生惊悚直播:人畜无害小白兔?猫猫我啊,靠养皇子升咖啦叙世羽奥特:带着游戏技能系统穿越了时空绮梦:王爷拥有读心术快穿之炮灰只想修炼姐姐的名字宫门深海来自旧时光我们的家人啊先婚后宠的妻神秘复苏,但是无敌原神:别跑呀,我的树王大人柯南:我的人设很柯学前夫,认输吧!我身价千亿你高攀不起独爱天价暖妻我的小青梅好可爱开局爆打懒儿,宿主她凶残成性至尊霸爱:火爆召唤师太妖孽穿越之许笑笑的修仙人生从五雷神火令开始:捕快修仙
315中文网搜藏榜:婚然心动,总裁的独家盛爱被休后:我带娘家登顶为王极品男漂亮女七零嫁糙汉,我两胎生了五个崽夜月之暗东隅虽逝穿越莲花楼之李莲花,你要好好活脱离奴籍后,长姐回家种田了世子爷的心尖宠:长公主婚后日常重生之霸气嫡女勇谋权快穿:宿主是个呆萌小花妖你咋掉到七十年代去啦?你妹又作妖啦充电风云录携随身厨房,穿到四合院,发大财爱你如旧霸总的冰冷特工妻聊天群从魔改版火影开始暗黑向日葵我在侯府当调解员,被全家宠了退婚夜,疯批大佬撩她吻她失控了主母换嫁!美强惨夫君追妻火葬场逃荒后,我怀孕了快穿:美凶残女配她又在线崩人设豪门恩宠:总裁求爱记异次游戏怦然心动第五人格之在庄园中嗑到嗨!修仙:从感受杀气开始从医十八年,重生到高考报志愿前末世重生我靠囤货零元购硬核求生猎户家的小娇娇撩不停武祖之巅地府驻外临时工我的宿主有点傻穿书七零小知青撩爆偏执大佬回到二十年前,我成了阿飘心机王妃驾到,王爷哪里跑反派乖乖!我是来生崽的【快穿】汝本明珠海贼:开局被卡普忽悠进海军绑定系统后,宿主又不想花钱了被始皇读心后,文武百官卷疯了!超神道士修仙龙族:开局就A级的路明非快穿:钓系宿主疯癫,但过分美艳这不是意外你就是我的天堂港片:大佬的全球帝国港综:我靓坤头马,苟在洪兴搞钱
315中文网最新小说:重生之去汤姆长兄如父乌江绝恋宋同志,余生请多关照异能者生存日记奇奇怪怪梦境日记修仙种马文炮灰:逆袭成为白月光尘隐于仙途神匙迷航天命解忧铺三国:拿捏人心,林阳与程昱的粮快穿:不同的世界我来了关于我被病娇少女包围这档事潜鳞1937:我在敌营当大佬都市:开局阳神传承,校花拒婚权力巅峰之官场鬼才一睡着就变兽世团宠稀有雌性快穿:我不想做梦了!民国:糟糕,被迫穿成小狐狸D之意志,赛亚归来,顶上救赎全民求生:囚鸟长生丹?不,是夺舍丹!大道熔炉,从死囚营杀到冠军侯凡影巡天六号楼没有浪漫爱情落魄少年得医仙传承:一针定乾坤逆命反派:我的蒸汽帝国踏碎天命都市变化灵我在古代伪装成半老徐娘我在农村用母猪搭上财富快车锈刀镇山河社畜捉妖师很无奈:全球名媛争着嫁给我末日吞噬:我长出了骨金翅膀疯癫仙宫主:开局打卡亿万疯仙清果泡泡的新书忙人人生穿越六零年代之狩猎传奇我在现代振兴道门滨津市第十三中学虚空那片无量海源道龙宇洪荒劫纪华夏英雄谱少林龙隐录系统绑定:我在虐文里当救世主冰痕之门九界说书人:一张嘴翻覆三千大劫从巴黎弃子到三狮队魂侠客烽火传我在诡域世界问道修仙万域吞噬主绑定现实游戏,我成了唯一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