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像被冻硬的盐粒,砸在夹克的军大衣上。
他缩着脖子,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片朦胧的雾,又被风迅速吹散。
“就在那棵老槐树下。”
他低声对身后的瘦猴说,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嘴唇的开合在冻得发紫的脸上显得格外僵硬。
瘦猴是昨天加入的流浪者之一,个子不高,背有点驼,一件洗得发白的毛线衣套在身上,根本挡不住零下二十度的寒风。
他闻言,踉跄着跟上夹克的脚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栋被雪覆盖的别墅,瞳孔里映着远处隐约透出的暖光,像两簇微弱的火苗。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每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雪地被踩实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夹克不得不时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直到确认只有风雪掠过枯树枝的呜咽,才敢继续往前挪。
三百米的距离,他们走了足足半个小时。
老槐树的枝干扭曲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光秃秃的枝桠上挂满了冰棱,像一把把倒悬的尖刀。
夹克拉着瘦猴躲到粗壮的树干后,树皮冻得像铁一样硬,贴在背上时,寒意顺着棉衣往里钻,冻得骨头缝都在疼。
“看仔细点。”夹克用冻得发僵的手指了指别墅的方向,“尤其是门口和窗户,别放过任何动静。”
瘦猴点点头,眯起眼睛往别墅望去。
别墅的铁门紧闭着,漆黑的栏杆上缠绕着几圈粗壮的电缆,绿色的指示灯在风雪里有规律地闪烁,像某种蛰伏巨兽的眼睛。
围墙足有两米多高,墙顶隐约能看到带刺的铁丝网,被积雪覆盖了大半,却依旧透着森冷的威慑力。
“妈的,跟个堡垒似的。”夹克啐了口唾沫,唾沫没等落地就冻成了冰粒,“姓林的这小子,果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瘦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别墅一楼的窗户。
窗帘没拉严,留出一道缝隙,暖黄色的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在雪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雪沫子掠过,窗帘被吹得微微晃动,露出窗内一角。
“看!”瘦猴突然拽了拽夹克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有烟!”
夹克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厨房的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白烟,不是那种呛人的黑烟,而是带着暖意的、蓬松的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留下一道模糊的轨迹。
那是壁炉或者燃气灶燃烧的痕迹,在这全城停电的末世里,能烧起这样的火,本身就是种奢侈。
“还在做饭。”夹克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鼻尖似乎已经捕捉到了某种熟悉的香气,“这都快中午了,肯定是做午饭。”
话音刚落,一阵更清晰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不是泡面的廉价调料味,也不是罐头的腥气,而是带着油脂香气的炖肉味,混着米饭的清甜,甚至还有点酱油和糖的醇厚。
那味道像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夹克的胃,让他瞬间想起了半年前在公司食堂吃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酱汁浓稠得能挂在米饭上。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贪婪,“真他娘的有肉。”
瘦猴的眼睛已经直了,死死盯着那扇漏光的窗户,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上冻成了细小的冰珠。
他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昨天分到的半块压缩饼干早就消化干净,此刻那股肉香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
“再往左边点。”夹克推了瘦猴一把,“看看餐厅的窗户。”
两人挪到树干另一侧,这里的视角更好,能看到别墅一楼餐厅的窗户。
玻璃擦得很干净,虽然结着一层薄霜,但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张原木色的餐桌摆在窗边,上面铺着块格子桌布,此刻正摆着好几碟热气腾腾的菜。
最显眼的是中间那盘红烧肉,油亮的酱汁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旁边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蒸汽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模糊了边缘,却更显得那盘肉香气四溢。
旁边还有一盘清炒的青菜,绿得发亮,显然是新鲜的;一碗冒着热气的排骨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层油花;甚至还有一碟金黄的炸物,看起来像是油条或者麻团。
餐桌旁坐着几个人影,虽然看不清脸,但能看出是两女一少女。
其中一个穿米白色毛衣的女人正往碗里盛汤,动作温柔得像幅画;另一个穿蓝色工装的姑娘低头扒着饭,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还有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筷子去夹红烧肉,被毛衣女人笑着拍了下手。
“三个……不对,是四个。”
瘦猴突然低声说,手指紧张地抠着树皮,“刚才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砂锅。”
夹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穿黑衣服的男人,肯定是林风。
他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黑色身影,看着他把砂锅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的瞬间,似乎有更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连隔着五十米的他们都能感觉到那股暖意。
“还有女人……”
瘦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发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穿毛衣的女人,“长得肯定不赖……你看那身段……”
夹克也看到了。
虽然隔着结霜的玻璃,看不清五官,但那女人抬手捋头发的动作,弯腰给小姑娘夹菜时露出的纤细腰线,都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还有那个穿工装的姑娘,虽然打扮利落,却透着股健康的朝气,比他在烂尾楼里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鲜活。
肯定是王玥那个女人,上次差点就得手了,现在却变成了别的男人的玩物。
“妈的。”夹克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干得发疼,“不光有吃的,还有娘们。”
他想起军大衣昨晚说的话,“抢到的东西分你们三成”。
那时候他只想着罐头和饼干,可现在看着窗内温暖的灯光,闻着那勾人的肉香,看着那些鲜活的女人,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更野的火。
三成怎么够?
要是能冲进这别墅,把那些肉全吃进肚子,把那些女人按在身下,就算死也值了。
“再看看。”夹克压下心里的躁动,低声对瘦猴说,“看看有没有别的动静。”
瘦猴连忙点头,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过别墅的每个角落。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房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围墙外没有任何守卫,安静得只剩下风雪声。
“没发现什么。”瘦猴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那男的手里没拿家伙,女人们也只是在吃饭,一点都不像有防备的样子。”
夹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是放松警惕了。
大概是觉得大雪封路,没人敢找上门来;大概是觉得有墙壁铁网就万事大吉;大概是天天搂着女人吃着肉,早就忘了外面的人是怎么在雪地里啃冻馒头的。
“走。”他突然拽起瘦猴,“回去报信。”
瘦猴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那扇窗户,直到被夹克狠狠推了一把,才踉跄着跟上。
往回走的路似乎比来时快了许多,两人几乎是小跑着穿过雪地,嘴里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真他娘的富!”瘦猴一边跑一边兴奋地说,“那桌子菜,够我们在烂尾楼里活一个星期了!还有那几个女的……”
“闭嘴!”夹克低喝一声,眼神却亮得吓人,“回去跟刘老大说清楚,姓林的肯定在,不仅在,还活得滋润得很!餐桌上摆着红烧肉、排骨汤,还有好几个娘们!这别墅里的粮食,绝对够我们所有人吃到开春!”
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半截钢管,金属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
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那些鲜活的女人,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坐在那张餐桌旁,大口吃着红烧肉,伸手去摸毛衣女人的脸。
她会不会像猫一样躲?会不会哭着求饶?
雪粒砸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可夹克却觉得浑身发烫。
他回头望了眼那栋在风雪中透着暖光的别墅,像看着一块放在雪地里的蜜糖,甜得让人发疯。
“等着吧。”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狰狞的笑意,“明天,这别墅里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枯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掠夺伴奏。
而别墅里的餐桌旁,林风正夹起一块排骨,看着窗外纷飞的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早已从监控里看清了墙外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看清了那张还没忘掉的脸。
想报复?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