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的骚动更明显了。
有人开始往嘴里塞雪块,雪花在嘴里瞬间化成冰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人一哆嗦,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那个抱着孩子的李姐,终于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被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取代,她把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低声说:“我去。”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楼道里却格外清晰。
刘雨晴立刻露出了笑容,往旁边挪了挪,给李姐让了个位置:“这就对了!为了孩子,也得拼一把!”
“我也去!”瘦猴举着水果刀,往前跳了一步,裤脚磨破的地方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妈的,饿死不如抢死!”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响应声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连那个刚才冻得抽风的小个子,也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地上一根断了的桌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股狠劲:“我……我也去……”
小王看着眼前这些人,突然觉得赵强的尸体没那么碍眼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心的冰碴子蹭在脸上,疼得他一个激灵。
“好!”他再次举起消防斧,这次直接往墙上砍去,“哐当”一声,水泥渣子飞溅,在墙上砸出个浅坑。
“拿血来!”他扭头冲瘦猴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瘦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哆嗦着捡起地上一块碎玻璃,往自己冻得发僵的手掌上划了一下。
血珠刚冒出来就冻住了,像颗暗红色的珠子。
他咬着牙,把流血的手掌按在墙上,疼得嘶嘶吸气。
末世这几天的连续见血,也让他变得更加狠辣,以前连被碰出个口子都想去医院缝针,现在说动手都不眨一下眼睛。
只不过小王没等他动作,直接拽过赵强的尸体,用消防斧的尖端在他冻硬的棉袄上划了道口子,暗红色的血冰碴随着动作掉下来,像碎掉的玛瑙。
他抓着赵强的手腕,把那只冻硬的手往墙上按,同时用消防斧的钝面敲打,‘翡翠别墅’四个字,就在这样诡异的仪式里,一点点出现在布满灰尘的墙面上。
字迹歪歪扭扭,颜色暗沉,却像一道符咒,镇住了楼道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都给老子记住这四个字!”
小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带着血的手掌拍在墙上,溅出的血珠在手电光下划过弧线。
“等会儿冲进去,看到什么拿什么!别他妈跟我客气!”
他转身面对人群,消防斧扛在肩上,斧刃上的血渍已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
“武器都带好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武器碰撞的声响。
小王的消防斧,瘦猴的水果刀,李姐怀里的撬棍,她把孩子换到另一只胳膊上,撬棍的尖端对着前方。
要是她丈夫知道她带着孩子做这种事情,肯定会觉得疯狂,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影响。
还有人举着钢筋、钢管、断桌腿,甚至有个穿红棉袄的女人,攥着一把生锈的剪刀,是从理发店废墟里找到的,刀刃张开着,像只随时会扑咬的蝎子。
“检查装备!”
小王吼道,自己先晃了晃消防斧,确认木柄没有松动。
“还有谁没准备好?”
小王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手电筒的光在他们脸上来回移动。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留下来的,要么明天抱着罐头笑,要么就跟赵强一样,冻在这儿喂野狗!”
没人动。
连那个刚才最犹豫的小个子,也把断桌腿握得更紧了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们都知道,退出去意味着什么。
楼道里的食物已经耗尽,最后半包发霉的面包,刚才被小王分了,每个人只拿到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连塞牙缝都不够。
留下来,就是等死;跟上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
小王满意地笑了,露出两排黄牙,牙齿缝里还塞着昨天啃的树皮渣。
“现在,听我号令!”
他把消防斧扛到肩上,斧刃对着楼道出口的方向,那里的破门外,是一片被雪覆盖的黑暗,通往翡翠别墅的方向。
“出发前,都给老子喊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发出风箱般的轰鸣,“翡翠别墅——”
“翡翠别墅!”
21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粗嘎的,有尖利的,有嘶哑的,还有李姐抱着孩子,用尽力气喊出的那句,带着婴儿被惊醒的一声短促啼哭。
声音撞在楼道的墙壁上,震落了头顶的积雪,雪块砸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在为他们送行。
那响亮的叫喊声传出去老远,其他势力的人听见了,谁也没当回事,只当是一群蠢货在瞎嚎。
这么冷的天,大半夜不好好窝着睡觉,偏要在外头鬼叫。
要不是天寒地冻懒得动,他们都想提刀出去把这群吵闹的家伙砍了清静。
唯有野狼帮那边的人,一听这动静,还以为是小王他们又要过来偷袭,连忙全员戒备起来,死死守住通往仓库的各个路口,连口气都不敢松。
小王率先迈步,军靴再次踩过赵强的尸体,这次用的是鞋跟,刻意碾了碾那只冻硬的手指。
“走!”他的声音像一道鞭子,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再次晃动起来,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移,而是齐齐指向楼道出口的方向。
瘦猴跑在最前面,水果刀在手里挥舞着,像只被饿疯的野狗;李姐紧随其后,一只手紧紧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攥着撬棍,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刘雨晴夹在人群中间,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奶粉”“热牛奶”,声音里带着近乎癫狂的期待。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踩碎了地上的冰碴,撞翻了楼道里的破桶,踢到了散落的砖块,像一群冲出牢笼的野兽,朝着那座传说中堆满食物的别墅狂奔而去。
没人回头看一眼赵强的尸体。
在这场赌命的旅程里,死者早已失去了被注视的资格。
活着的人,眼里只看得到前方那片可能存在的温暖和食物,哪怕那片温暖的背后,可能藏着比楼道更冷的深渊。
楼道里,只剩下赵强冻硬的尸体,和那面写着‘翡翠别墅’的血墙,在黑暗里沉默地对峙。
远处,几道晃动的光柱,正逐渐消失在城市的废墟深处。
他们甚至都不怕灯光会吸引来其他势力的人,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疯狂。
也只有这种疯狂,才能支撑他们在零下三十几度的环境下,穿越十几公里的路程,去到翡翠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