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议的纪要，被林小雨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周阳的案头。
周阳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一段看似不经意的话。
那是省委书记陈建华在谈到全省干部队伍作风建设时，随口一提的内容。
陈建华平静地说道：“……就比如云山市，这几年的经济数据一直很好看，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
“但是，经济上去了，老百姓的幸福感、获得感，是不是也同步上去了呢？”
“我看未必。”
“之前那个政务服务中心的问题，在全国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我们处理了人，撤换了干部，但根子上的问题，真的解决了吗？”
“作风建设，绝对不能只停留在表面文章上，更不能搞成数据游戏。”
“有些地方的干部，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把问题捂着、盖着，以为只要经济数据亮眼，就可以一俊遮百丑。”
“这种思想，很危险！”
周阳的手指，在“云山市”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这就是陈书记的“点题”了。
那个所谓的“水很深，鱼也很大”的地方，就是云山市。
……
巡视组的第二次碰头会，气氛比第一次更加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会议，将决定他们这支队伍亮剑的第一个方向。
周阳环视一圈，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周阳平静地说道：“同志们，经过初步的材料梳理和综合研判，我提议，我们巡视组进驻的第一个地市，是云山市。”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为难的神色。
果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还是那位“老法师”李大明。
李大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他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道：“周组长，这个决定，恐怕有些草率了吧？”
周阳的目光转向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示意他继续说。
李大明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
李大明沉声地说道：“云山市，是我们省的经济强市，也是一块试验田，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情况非常复杂。”
“我们巡视组刚刚成立，人员还在磨合，对情况也不熟悉，这么贸然地一头扎进去，我担心会打草惊蛇，更怕抓不住重点，最后徒劳无功。”
“这不仅会影响我们巡视组的士气，更会辜负省委对我们的期望。”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
李大明建议地说道：“我个人建议，我们不如先从旁边的宁州市入手。”
“宁州市这几年问题比较突出，举报信也多，但体量小，关系相对简单一些。”
“我们先拿宁州市开刀，既能锻炼队伍，又能积累经验，还能迅速打开局面，打响我们巡视组的第一枪。”
“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大明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充满了“老干部”的沉稳与智慧。
会议室里，立刻有几个人附和地点了点头。
“李副组长说的有道理。”
“是啊，先易后难，循序渐进嘛。”
一旁的刘国栋，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头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保温杯里的枸杞。
而那个桀骜不驯的张锐，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阳和李大明，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林小雨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看向周阳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这明显是想避重就轻，把巡视工作变成一次“安全”的武装巡游。
然而，周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和不悦。
他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周阳温和地说道：“李副组长分析得很透彻，考虑得也很周全。”
“先易后难，确实是稳妥之策。”
李大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以为，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要顾及他们这些老同志的意见。
可下一秒，周阳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周阳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全场。
周阳平静地说道：“但是，同志们，我们是省委巡视组，不是新兵训练营。”
“省委把我们派出来，不是让我们来‘练手’的，而是要我们去啃那些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去解决那些积压多年的真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周阳看着李大明，继续说道：“李副组长刚才说，去云山怕打草惊蛇。可我想问一句，蛇已经在那里了，甚至已经开始咬人了，我们是假装看不见，还是拿起棍子把它打死？”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几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周阳缓缓地说道：“大家还记得几个月前，在全网闹得沸沸扬扬的云山市政务服务中心‘丁义珍式窗口’事件吗？”
“当时，市里处理了一批干部，也做了整改。”
“但是，这几份，是我这几天刚刚收到的，来自云山市民的实名举报信。”
周阳的目光，变得无比严肃。
周阳一字一顿地说道：“信里反映的问题，比那个小小的窗口，要严重一百倍！”
“有举报说，云山市近三年的城市绿化工程，总投资超过二十亿，但中标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三家公司，而且工程质量堪忧，种下去的树，活不过半年。”
“有举报说，云山市新城区的土地审批，存在严重的暗箱操作，几块黄金地皮，被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开发商。”
“这些问题，都已经摆在了我们的面前，群众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
“我们是选择绕着走，去捏一个软柿子，向省委交一份‘安全’的答卷？”
“还是选择迎难而上，就算会碰得头破血流，也要给云山的老百姓，一个公正的交代？”
周阳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周阳沉声地说道：“我相信，陈书记和省委领导们想看到的，不是一份四平八稳的总结报告，而是一份敢于亮剑，不畏艰难的战斗檄文！”
“巡视组的第一站，必须是云山！”
“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