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的后背紧贴着门板,手中紧握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时间像是被拉长的糖丝,缓慢黏稠得令人心焦。
还有五分钟。
他凝神静息,用起了师父教给他的调息方法。
理智告诉他不会有事。这第二种方案虽然不如第一种方案安全彻底,但也经过他亲自计算,齐岁的体质、药物的剂量都被他考虑在内,算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不会出错。
但胸腔里的心脏却不听话地越跳越快,说到底,他还是类人生物,做不到完全摒弃情感仅用理智思考。
他在齐岁面前表现得如同机器一般冷静,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是为了做决策的时候不被情绪影响,也是为了给另一个人安全感。
“该死。”
秦念烦躁地将头发往后捋,明明有更安全的办法,明明两周后的事情也用不着齐岁操心,但这个人偏偏就选择了一条冒险的路。分明听他的安排就行了,结果齐岁每一次都不声不响地搞出个大事。
这一次是这样,以前也是。
这件事情结束后,他不往齐岁脸上来两拳都不解气。
四点十六分,手机上的数字刚一跳转,秦念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齐岁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耳畔的嗡鸣渐渐消退,身体各处的疼痛早已化作麻木的钝感,他分不清是痛苦真的消失了,还是神经已经习惯了这种折磨。眼前仍是一片模糊,但鼻尖却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是秦念的味道,他的心脏突然酸胀得厉害。
绑在齐岁身上的绳索把手腕勒出血痕,看着这些痕迹,齐岁痛苦挣扎的情景就出现在了秦念的脑海中,他动作迅速地解开束缚。
脉搏平稳有力,呼吸也恢复正常,秦念收回手,暗自松了一口气。察觉眼前这人意识回归,他的语气变得冷硬,公事公办道:“初步判定治疗成功,具体数据需要明天回实验室等待化验结果。你……”
话音未落,一双手臂突然箍住他的腰身,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齐岁整张脸埋在他胸前,既不说话,也没有吭声,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衬衫。
秦念僵在原地,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都卡在喉咙里。什么对齐岁的态度要强硬一点、要冷淡一点的想法全部抛在了一边,他低头看着这个毛茸茸的发顶,叹了口气,手臂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轻轻落在对方颤抖的背上。
他不知道齐岁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委屈,只能放软声线安慰道:“别怕,还有我在呢。”
这句话却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怀里的人哭得更凶了。
这都什么事啊?
秦念仰头望着天花板,无语地放空眼神,这人还有力气哭得这么厉害,那就说明问题不大呗。
“哭够了吗?”再次开口时,秦念把最后一点要找这人算账的心思都忘在了脑后,“哭够了就起来,把我新换的衣服都弄湿了。”
其实齐岁在早在秦念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就缓了过来,意识清晰后,智商占领了高地,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糟糕。
今天他不动声色地算计了秦念,虽然现在来看结果是好的,但以秦念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仇是必须记的,好脸色是绝对不会给的,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
可齐岁今天才和喜欢的人表白,可不想要这么快就冷战。所以他就抱着秦念一个劲的哭,也不说话,怎么看起来可怜怎么来。果然,秦念的态度就软下来了。
听到秦念有点不耐烦的苗头,齐岁见好就收。他松开手,用这双哭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念,委屈道:“小阿念,我看到你死了。”
秦念的态度很平淡,提醒道:“那是药物导致的幻觉,我不信你连这个都分不清。”
“你是不是死过一次,”齐岁看向秦念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一点反应,“我亲手杀了你,在那片花海中。还有那个约定,小阿念,我们之间到底约定了什么?”
空气骤然凝固,齐岁清晰地看到秦念紧缩的瞳孔,和他脸上怔然的表情。这些反应让齐岁更加确信,秦念的确知道一些秘密,他在幻觉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同时另外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如果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可为什么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发展却大不相同。
“不止这些,”齐岁乘胜追击,“我看到了师父,还有像太阳一样的少女,都是我记忆中不存在的人。我还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世界,成了不同的人,但那些世界里面都没有你。”
秦念若有所思,视线落在齐岁还有些苍白的脸上。
齐岁并没有恢复全部记忆,看见的也不是他所经历的世界,而是窥见了被覆盖掉的、原本的世界线。这让秦念更加肯定,他的选择是对的。让齐岁重新走一遍这些世界,确实能让他想起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你说的不对,”也不管齐岁听不听得懂,秦念纠正道,“从理论上来说,我从来没有死过。而在你看到的暂且称之为‘回忆’的景象中,你杀死的那个东西也不是我。至于你问到的那个约定,因为前提条件不成立,早就不做数了。”
秦念唯二两次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如今都已被扭转。在这条启用的世界线上,他从未真正死去。
“哦。”齐岁低低应了一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落。这些解释并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垂下眼睫,安静得近乎乖巧。
这样反常的沉默反而让秦念心里微微一刺。他低头检查着齐岁手腕上的伤势,继续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不过我可以保证,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秦念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你只需要好好活着,别随随便便死掉就行了。把我的状态绑定在你这么个脆弱的家伙身上,真是前路一片黑暗啊。”
在被覆盖的世界线里,秦念至今都想不通,齐岁究竟是怎么独自走下去的。
明明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一直摇摇欲坠,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和他、烛青、温阳这些活了不知多久的存在相比,除了武力值勉强够看之外,心思、城府、手段,乃至对世界的认知,都远远不够。
这个世界上危险的东西太多了,连秦念都觉得棘手的事情比比皆是。攻略世界,将世界纳入“剧本”的监视之下,这种事情,本就不该让齐岁来做。
最后一句抱怨刚出口,秦念就敏锐地察觉到齐岁的眼神变了。果然,下一秒,这人就仰起脸,借题发挥道:“小阿念,你是嫌弃我吗?”
秦念太阳穴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齐岁的手臂,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快滚去洗澡,都四点了,今天还出不出去玩了?”
齐岁的施法被强行打断,被秦念推出书房。看着秦念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他口中的话没有说出来。
现在才凌晨四点,明明按照他们昼夜颠倒的作息时间,接下来的行程应该是吃饭睡觉才对,出去玩这不是睡醒才应该考虑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