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倒下,鲜血染红了苏晚星的衣襟。天空中,那由他强行缔造的混乱屏障在失去力量支撑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扭曲。暗红的乌云如同被挑衅的巨兽,发出更加暴怒的无声咆哮,更多的黑雨凝聚,蓄势待发,誓要将下方那渺小的抵抗连同那个吸引它的“种子”彻底湮灭!
“陆离!陆离!”苏晚星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臂膀上那暗红的印记因她的极致情绪和外界压力再次疯狂闪烁,冰冷的吞噬欲望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她本能的守护执念激烈冲突,让她几乎要彻底崩溃。
“妈的!屏障要顶不住了!”尘匠目眦欲裂,拖着伤腿试图将陆离和苏晚星拖到更后方,但放眼四周,何处可逃?
营地内的拾荒者们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更大的绝望如同冰水浇头。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安静!”
大祭司苍老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不知何时已艰难地站起身,手中紧握着那枚裂开的暗红晶体,晶体正不断逸散出黑烟,仿佛在与天上的灾云相互呼应。
她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悲痛欲绝的苏晚星和昏迷的陆离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古老的契约尚未彻底断绝!‘母亲’的意志虽凶暴,却仍残留着一丝对‘绿源’的…本能敬畏!”她高举那枚裂开的晶体,声音如同祈祷,又如同命令,“以残破之躯,引燃薪火!以微末之灵,祈求回应!”
她猛地将晶体砸向地面!
咔嚓! 晶体彻底粉碎,一股浓郁如墨的黑烟猛地腾起,却并未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大祭司枯瘦的手臂,疯狂地向她体内钻去!
大祭司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黑红色纹路,但她却强行站直了身体,另一只手指向营地中央那根早已熄灭多年的、锈迹斑斑的旧时代照明塔!
“以此残躯为祭!引‘母亲’之力,燃‘绿源’余晖!”她发出嘶哑的呐喊,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灯塔——”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纯净生命能量与冰冷古神意志的、极其矛盾的磅礴力量,以她献祭自身为代价,猛地注入那根高大的照明塔基座!
照明塔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厚重的锈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黯淡却依旧复杂的古老符文!塔顶那早已损坏的灯盏,猛地爆发出一种奇异的、灰绿交杂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顽强不屈的、源自生命本初的坚韧意志!它艰难地穿透浓郁的黑雨云层,虽然无法像传说中“虚无灯塔”那样照彻银海,却仿佛在暴虐的黑暗天幕中,硬生生点燃了一盏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风中之烛!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天空那翻滚的黑雨云猛地一滞!那蕴含其中的古神意志,似乎对这抹蕴含着“绿源”气息、却又被它自身力量污染的光芒感到了一丝困惑和…迟疑?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却又扭曲的倒影。
倾泻而下的黑雨势头,竟然真的出现了刹那的减弱和紊乱!
但这远未结束!大祭司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气息飞速流逝,显然无法支撑太久!
“就是现在!”屠夫猛地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但却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咆哮着,“所有还有力气的人!把你们的能量!不管什么属性!往那塔基里灌!帮大祭司撑住!”
绝境之中,人类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到了极致!
残存的锈火拾荒者们,无论之前是否心怀恐惧或芥蒂,此刻都红着眼,疯了一般冲向照明塔基座!他们将自己体内微薄的、杂乱的能量,不顾一切地注入其中!有人甚至将随身携带的、品质低劣的能量电池直接捏碎,将其中狂暴的能量引导过去!
无数道微弱、杂乱、不同颜色的能量流如同百川归海,涌入塔基。
那灰绿色的光芒猛地涨大了一瞬,变得更加凝实,顽强地抵抗着黑雨的侵蚀,为营地争取着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这种杂乱能量的强行注入,也使得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就在这时,苏晚星猛地抬起了头。
她轻轻放下陆离,站起身。泪痕未干,但那双眸子却不再迷茫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悲伤、决绝与一丝奇异明悟的复杂神色。
她臂膀上那暗红的印记依旧在闪烁,但那冰冷的吞噬欲望,似乎被大祭司的牺牲和众人汇聚的微弱却坚韧的求生意志稍稍压过。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灯塔光芒中蕴含的、与她自己力量同源却又被污染的“绿源”气息,也感受到了其中那丝狂暴的、属于“母亲”的意志碎片。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一步步走向那剧烈闪烁的照明塔基座,走向那无数拾荒者正在拼命注入能量的地方。
“晚星丫头!你…”尘匠想要阻止。
苏晚星却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我来。我和它…‘熟悉’。”
她在基座前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按在了那汇聚了无数杂乱能量、剧烈震动的基座表面。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强行注入能量,而是…引导和调和!
她闭上眼,臂膀上印记的光芒流转,翠绿的生命能量与那丝暗红的古神碎片力量同时涌出,却并非对抗,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梳理、调和基座内那狂暴杂乱、即将崩溃的能量洪流!
她的生命能量抚平那些能量的躁动,而其体内那丝古神碎片的力量,则奇异地与塔光中属于“母亲”的意志碎片产生了某种共鸣与安抚,使其不再那么狂暴,反而开始下意识地“协助”苏晚星,去统合那些杂乱的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须时刻维持着自身两种力量以及与外部两种(绿源、古神)力量的微妙平衡,稍有不慎,就是能量反噬、形神俱灭的下场!
但她的感知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本能被唤醒。
渐渐地,那原本闪烁不定、灰绿交杂、濒临崩溃的塔光,竟然以她的双手为中心,开始变得稳定下来!光芒的颜色也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代表污染的灰色和代表古神的暗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韧、带着盎然生机的苍翠之色!
虽然光芒依旧无法彻底驱散黑雨,却如同暴风雨中真正永不熄灭的灯塔,牢牢地守护着下方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黑雨拍打在光幕之上,依旧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光幕却异常坚韧,不再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那个站在塔基前、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少女。
她以自己的身躯为桥梁,以那危险的碎片为工具,奇迹般地调和了狂暴的能量,将这盏临时点燃的“灯塔”,稳定了下来!
大祭司看着这一幕,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欣慰无比的复杂笑容,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向后倒去,被旁边的拾荒者慌忙扶住。
天空的乌云依旧在咆哮,黑雨仍在肆虐。
但在这片废墟的一角,一盏微弱的、却顽强燃烧的绿色灯塔,终于在这场毁灭性的天灾中,艰难地挺立了起来。
为绝望的人们,守住了一小片…希望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