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从容不迫地跟着进去,四人很快在客厅坐下。
“田同学,听老支书说你是县里直接分配到我们村的?”李放直截了当地问。
“准确地说不是县里安排的,是我自己要求来的。”田润叶毫不避讳,直接解释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报道,特别认同你写的那篇关于知识青年的文章。”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句话我早就知道,但读了你的文章后才真正明白,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建设农村奋斗的意义。”
如果这话放在以后,肯定有人会觉得田润叶在说空话。
但在当下,她这番话却让高瑗瑗由衷地认同。
不只是高瑗瑗,张鹏程他们四个知青也都非常认可李放的观点。
其实要不是李放总是冷着脸——不是待在林场就是进山打猎,偶尔来村里也是直奔供销社买东西——他们这些人本该相处得不错。
当然,李放和高瑗瑗这些知青并不是完全不来往,只是见面机会不多。
大家平时各忙各的,住得又远,再加上张鹏程他们四个已经成双成对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能保持联系已经很不错了。
“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你能调过来,家里应该费了不少劲吧?”李放试探地问,想确认眼前的田润叶是否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嗯。”田润叶坦然地点了点头,“我请二爸帮忙,托他的老同学才调到这儿。我看过报道,知道咱们屯的知青在教孩子们读书。”
“我是黄原师范毕业的,虽然不是什么名校,但也有教学经验,应该不会拖后腿。”
其实田润叶没有全说实话,她能来到这里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父亲虽然是双水村的村支书,二爸田福军是县戈委会副主任,但家里原本并不打算让她插队,更没想过让她跑到东北这么远的地方。
为了这件事,她争了很久,最后说服了家人,请二爸帮忙才来到岗岗营子。
“我相信你!”李放点点头,“以后生活或工作上有困难可以找我。不过我主要工作是护林员,经常不在林场,你可以留个话。”
既然要当老师,那就没问题。只要别总往他跟前凑,他不介意。
“今晚我有事,来不及了。”李放接着说,“明晚吧,咱们在燕子家聚一聚,叫上鹏程他们,以后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总得熟悉熟悉。”
“燕子,待会儿我让车大爷送些粮食和肉来,明晚的饭就麻烦你准备了。”
“有肉吃我就没问题。”燕子难得露出笑容。
她原本还担心,像田润叶这样漂亮又有背景的姑娘主动来找李放,他会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见异思迁。要是真那样,她可瞧不起他!
李放的态度始终如一,当初就是这么安排的,即使面对单独前来的高瑗瑗也一样,大家吃顿饭聊聊天就结束了。
正是这种态度让燕子对李放的印象变好了。不像那两个家伙,说走就走,一开始还经常写信,现在都过去多久了?连封信都没有,真让人恼火!
“阿嚏!”正在部队的胡巴一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说我?”
和田润叶第一次见面很平淡,正如老话说的:无欲则刚。
李放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动心——虽然这姑娘确实漂亮,带着几分少数民族特有的气质,很有吸引力,但远不到一见钟情的地步,更不会去讨好她。
其实比起外貌,李放更看重她的家庭背景。
田润叶的父亲田福堂只是个村支书,和岗岗营子的老支书级别差不多。但她二叔田福军却不简单。
李放记得很清楚,田福军现在虽然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和吴主任同级,但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从基层一路干到省级领导岗位,这个人有真才实学,背景也很深厚。如果有机会,李放不介意接触——既然田润叶主动上门,至少能搭上关系。
等到改革开放的时候,相信田福军不会拒绝一个能搞到大量粮食、肉蛋和工业物资的人合作。
约好第二天一起吃饭后,李放没多停留,又讨论了砖窑和开春后全屯房屋改造的事,然后借口有事离开了。
“记得田润叶父亲后来出事,她为了解决问题才嫁给了李家儿子。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她为什么来找我?”
“难道是因为还想着孙少安,特意找机会出来,想让自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别说,李放还真猜中了大概。
田润叶这次来插队,一方面确实是被李放描述的岗岗营子和知青生活所吸引,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一直深陷与孙少安的感情纠葛中无法自拔。
事实上,这也是田润叶的父亲和二叔最终同意她来岗岗营子的原因——与其留在本地,说不定哪天又和孙少安纠缠不清,不如让她走得远远的,彻底断了这份心思。
不过李放并不在意这些,来了就来了,岗岗营子这么大,还容不下一个女知青?
“怎么样?没事吧?”老支书等了一会儿,见李放回来。
“没事,能有什么事。”李放笑着摆摆手,“田知青是来帮咱们屯子办教育的,还是师范毕业的,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老支书,正好田知青来了,我觉得咱们屯子该建一所学校,免得孩子们天天挤在大院那边,万一有领导来检查,也不方便。”
“你不提我也正有这个打算。”老支书松了口气,“多亏了你,村里现在有了砖窑,还能烧水泥,我想着,要建就建个像样的!”
“学校是培养人的地方,把村里最好的资源都用上,谁也说不出什么,对吧?”
“没错。”李放点头。
如果老支书想重建村委大院,他还会劝别太张扬,但建学校再合适不过了。
等学校盖好,再好好宣传——李放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想先把事情办成,先在舆论上定下调子,这样就算有人想挑刺,也挡不住大势所趋!
之前写感谢信、投稿,不只是为了和镇上、县里拉关系,更是为了给自己树立正面形象,避免以后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
“那你看,咱们现在动工,还是等开春再说?”老支书问。
虽然李放没干多少事,但老支书对他格外看重。
不说别的,光是这砖窑和水泥厂要是能在村里搞起来,以后谁还愿意种地?
别说卖到镇上县城,光是附近十里八村的生意就够干好几年的。
现在虽然还没改革开放,但以岗岗营子的名义跟其他生产队做生意,上面也不会管太多。
眼下物资紧缺,就算以后放开,红砖水泥还是抢手货,乡亲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至于有人想插一脚?哼!给他十个胆也不敢!
老支书虽然只是个村支书,但谁敢动全村的利益,他真能带着大家把天捅个窟窿!
那个年代 ** 不责众,不管是七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这规矩一直管用。
“咱们分两步走。”李放想了一下,“先选好地方打好地基,等天气冷了就停工。开春后既要挖黏土又要采河沙,还得解决煤炭供应。”
“稳扎稳打就行。关键环节我都摸清楚了,就算山里运输不便,先小批量生产把学校盖起来没问题。”
“好小子!”老支书乐得直拍大腿,“李放啊,别看你还年轻,办事比老手还靠谱。可惜你不想接我这摊子……”
“别说了!”李放赶紧摆手,“支书,您知道我心思不在这里。我就喜欢钻山沟打猎采药,开春还能顺便找点山货。”
“我们兴安盟到处都是宝,只要肯努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不过也不能只靠山里,我这儿有个新主意——养兔子!”
“养兔子?”老支书一愣,“山里野兔那么多,干嘛要养?”
“老支书,这事我可不是一时冲动。”李放摇头,“山里猎物虽多,但打猎毕竟要花成本和冒风险。”
“养殖不一样,不用冒险进山,成本也好控制。只要在冬天前备好青储饲料和干草,把保暖和卫生搞好了,一年四季都能养。”
“您应该听过那句老话——‘小兔小鸽,一月一窝’。养得好,繁殖很快。当然实际中会遇到问题,但有问题就解决就是了。”
“我想先在林场搭个小养殖棚,让瑛子和小迷糊来负责。饲料方面打算搞点室内种植,然后……”
“李放啊,”老支书笑着打断他,“你觉得行就大胆干,我这个支书肯定支持你。不用跟我详细讲,我不懂,但我信你!”
到了这一步,李放也不再多说,直接开始干!
接着又聊了砖窑、水泥窑和学校的事,李放骑马,老支书坐车老板子的驴车,三个人一起去了林场。
刚到就闻到一阵香味。
“哈哈,每次来李放这儿蹭饭都开心!”老支书笑着说。
“俺也是!”车老板子附和道,“吃完他做的饭,回家再吃婆娘做的,怎么都不对味儿!”
……
那天晚上,田润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叶子,还没睡?”高瑗瑗翻身问道。
“嗯。”田润叶借着微光看着她,“你呢?”
“想什么呢?想家吗?”高瑗瑗好奇地问。
她很佩服田润叶——家里条件那么好,还主动来插队。要是自己,肯定舍不得离开舒服的家。
“有点好奇。”田润叶性格直爽,“瑗瑗,你觉得李放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你对他有意思?”高瑗瑗笑着打趣。
其实这话也不全是玩笑。在她看来,田润叶从陕北跑到东北,多半是为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