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深甬道,两侧甲士的目光如芒在背。行至二里尽头,只见千仞绝壁前屹立着丈余厚的石门——此路尽头,便是大秦兵戈之心。
贺秦皱眉问道:“军械司竟藏在山腹中?整座山都被掏空了?”
“进去便知!”
王贲取出钥匙,插入石门锁孔,轻轻转动。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石门缓缓开启,露出幽深的黑暗。
两人对视一眼,谨慎踏入通道。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脚步声在宽阔的通道内回荡。
刚进入不久,身后石门忽然自行闭合。
“这地方阴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见!”贺秦低声抱怨。
“我对军械司所知不多,只知公输家族执掌此地。咸阳军械司的总管正是公输家族族长——公输落。”王贲答道。
话音刚落,通道两侧的火炬骤然亮起,火光跳动,映照出两人的面容。
他们加快脚步,沿通道前行。不久,一道刺目的白光映入眼帘,二人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空地上,兵器堆积如山,工匠们正埋头分拣、打磨。远处,几座巨型人像模具矗立,赤膊的工匠挥汗如雨,铁锤敲击声不绝于耳。
两侧房屋排列整齐,规模宏大。谁能想到,险峻山腹之中,竟藏有如此开阔之地?
王贲环顾四周,不由惊叹:“此地深不可测,难怪军械司如此隐秘!”
穿过忙碌的工匠,无人对他们的到来投以目光。
“如何找到公输落?”贺秦低声问。
此时,一队巡逻甲士上前盘问:“何人擅闯军械司?”
“大胆!此乃王贲将军!”贺秦喝道。
甲士闻言,慌忙行礼:“属下眼拙,望将军恕罪!”
王贲摆手:“无妨。公输落大人可在?王命紧急,需即刻面见!”
“属下这就带路!”甲士引二人来到一间屋子外,门口聚集着不少工匠。
“王命在此,速请公输大人!”王贲高声道。
“大人正在铸剑,恕不接见!”工匠冷声拒绝。
“王诏在此,你敢抗命?”贺秦怒斥。
甲士苦笑道:“将军,公输大人铸剑时,纵使王上亲临,也绝不中断。王上曾特许他见驾不拜。”
“需要多久?”王贲沉声问。
“短则数时辰,长则一两日。”
“一两日?事关重大,岂能耽搁!”贺秦焦急道。
甲士无奈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无奈之下,唯有静候。
“将军,这群人当真跋扈,连王上亲临都敢拒之门外,何等嚣张!”
“未必是嚣张,或许在他们眼中,王侯将相与寻常百姓无异。这些人只认手艺,不问功名。”
二人闲谈间,时辰悄然流逝。
骤然,屋内爆出一声怒吼——
“为何!为何还是不成!”
竹帘猛地掀开,一名须发凌乱的壮汉冲出,满面烟灰,眼神涣散。
王贲箭步上前:“公输大人!此乃王上钦命,请务必五日内制成实样!”
他早习得应对之法——这些匠痴性情古怪,却个个身怀绝技。不由分说便将绘有马鞍、马镫、马蹄铁的绢帛塞进对方怀中,抖开最上层的图纸追问:“五日可成?”
公输落眸光一触图纸,陡然凝固。
——匠魂燃烧——
他颤抖着展开所有绢帛,喉间溢出断续低喃。
马鞍图现:“妙极!马背两侧添此借力之物,骑兵战力何止倍增?我竟未思及此!”
马蹄铁入目时,他忽地仰天长笑:“天纵之才!区区铁片便可护马蹄,我算什么天下第一匠?”
骤然后退三步,朝王贲郑重行礼:“将军,此物直指我军骑战命门!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落,愿执 礼!”
“大人且慢。”王贲按住他肩膀,“先答我所问,五日可否?”
“哈哈哈!”公输落袖袍翻卷,“有此详图,三日足矣!可笑我军械司万人,终日钻研,却不及此图半分!”
王贲眉间忧色顿消:“全赖大人等铸就秦弩之利......”
“休提这些!”公输落急扯他衣袖,“速告我此乃哪位大贤之作?”
王贲嘴角扬起:“说出来怕大人不信——此乃长公子手笔。”
“长公子?!”公输落瞳孔剧震,“那位儒家书生?”
“儒剑双绝,深不可测。”
旁立的贺秦忽道:“公子尚有一言转告大人——”
\"恳请公输大人五日内完成这三件物品,届时长公子定有厚礼相赠!或许还能帮助大人解开多年未解的难题!\"
\"难题?简直荒唐!我公输落何曾遇到过解决不了的难题!\"公输落傲然回应。
身为足以与墨家分庭抗礼的公输家族掌门人,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末将也不清楚详情,公子只提到'炼铁'二字。\"
\"炼铁?!长公子懂得炼铁之术?\"公输落猛地抓住贺秦。
\"属下...属下确实不知啊!这确实是公子原话!\"贺秦被拽得浑身不自在。
\"公输大人!\"王贲出言提醒。
\"咳...是在下失礼了。长公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好!五日之内必定完成。劳烦王贲将军和这位将 告长公子,五日内我定当登门拜访!\"
\"那我们就此告辞。\"
咸阳章台宫中。
\"扶稣走了?\"
\"回禀王上,长公子来过章台宫,得到您准许后便前往兴乐宫向华妃辞行,现已离宫。\"
\"就这么着急离开吗?也罢!传令玄鸟,加派人手保护好公子。若再发生昨夜之事,他应该明白后果!\"
\"遵命!\"
前脚刚有人退下,后脚就有内侍匆匆来报。
\"启禀王上,蒙恬将军求见!\"
\"来得正好!宣!\"
身披黑甲的蒙恬快步上殿行礼。
\"禀王上!潜伏咸阳的齐国细作已全部肃清,公子冲已伏诛。\"
\"很好,蒙恬,你做得不错。\"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
\"张垄如何?可曾交代什么?\"
\"回王上,张将军...张垄面对王诏当即认罪,未作抵抗,只是仰天长叹辜负了王上的信任!\"
\"寡人确实对他寄予厚望,也正是看重他的忠义,未料这份忠义反而害了他。是老五曾救过他的性命,真是可惜!
他死后,中尉军情况如何?\"
\"这个...王上,此案仅张垄一人参与,末将认为与中尉军无关。\"
\"不知者不罪,寡人并非不明事理。但咸阳防务关系重大,为避免重蹈覆辙,中尉军需要重组。
你旧部稣角颇具才干,就由他接管中尉军吧!
至于张垄旧部,调往南方军团。
这些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蒙恬,你祖父蒙骜、父亲蒙武皆是我大秦栋梁,寡人期待你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才!\"
蒙恬单膝跪地:\"臣定不负王上所托!\"
\"嗯,咸阳之事暂且了结。你也看到了,扶稣这孩子颇有领兵之才,昨夜交谈,治国方略也颇有见地。\"
\"长公子文韬武略,全赖王上教导有方。\"蒙恬答道。
\"哈哈,也就是你蒙恬,连奉承话都说得这般生硬。你自己说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寡人精心栽培,教导有方?简直可笑!当初吾儿整日与那帮儒生厮混,张口闭口都是圣人之言,屡屡顶撞于寡人,寡人没将他赶出宫门已是宽宏大量,谈何教导!
倒是自齐国归来后,他竟似脱胎换骨,连寡人都险些认不出了!不过,如此变化,于我大秦倒是好事一桩。
往日寡人迟疑不决,不敢委以重任,如今看来,倒是可以重新考量一番!
台下的蒙恬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王上此言何意?
“蒙恬,依你之见,吾儿日后是继续领兵征战,还是留在咸阳做个清闲公子?”
蒙恬顿时愣住——这等事岂是我能妄议的?上次插手此事的张垄,如今已身首异处!
“这……这……”
“好好回话!寡人还能吃了你不成?怎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蒙恬把心一横,单膝跪地,昂首道:
“王上,您这岂不是为难末将?末将不过一介武夫,此等大事岂敢妄言?王上若需决断,应当询问丞相与国尉大人!末将只知挥刀斩敌,王上有令,末将必当遵从,至于这等事……末将实在不敢妄议,望王上恕罪!”
“哈哈哈!你这小子!嘴上说自己愚钝,实则精明得很!这套说辞,莫非是跟王翦学的?”
“末将不敢!”
“滚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几日将有要事,寡人将大军托付于你,莫要让寡人失望!”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
扶稣与清秋辞别华妃后,便动身离宫。
宫门处,早有王宫禁卫列队等候。此番阵仗与昨夜截然不同,虽是白昼,却有上百禁卫随行,足见此事影响之巨。
“参见长公子!”
卫尉军统领竭上前行礼。
“免礼。卫尉大人,昨夜在我离宫之前,可还有其他人出宫?”扶稣询问道。
“回公子,末将负责宫门防务,昨夜未见他人出宫。倒是公子归宫较晚,郎中令曾前来传达王诏,命我等延迟落锁。既是王诏,末将虽心有疑惑,亦不得不遵。不久之后,公子便抵达宫门。”竭如实禀报。
“郎中令?赵高?”扶稣眉头紧锁。
听闻赵高之名,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赵高不是中车府令吗?何时兼任了郎中令?”扶稣追问道。
“原先确是中车府令,但因赵高办事得力,深得王上赏识,故擢升为郎中令。不过今日有传闻,赵高不知因何触怒王上,被杖责五十,还革去了郎中令之职。”
“受罚了?”扶稣冷笑一声,“有意思,多谢竭大人告知,告辞!”
原本听闻赵高担任郎中令,扶稣心中极为不安。郎中令执掌王宫安危,地位举足轻重,岂能交予此等奸佞?他正盘算着寻机向父王进言,务必革除赵高此职。
没想到,还未等他出手,赵高便已自食恶果!
走出宫门,只见王宫禁卫与长公子府护卫早已列队等候。府中护卫为首之人,正是王犊子。
见扶稣出宫,王犊子连忙上前行礼。
“参见公子!”
“何事?”
“公子,出大事了!”
“说!”
《朝堂暗涌》
\"公子,公子冲已死!\"
\"他不是去了共城?\"
\"正是。但此事由他主谋,他暗中联络齐国细作,对公子下手!\"
\"他没这份能耐。\"
\"还有中尉军统领张垄。\"
\"张垄?\"扶稣瞳孔一缩。
昨夜他还倚仗中尉军护卫,谁知统领竟要取他性命?咸阳这潭水,比六国战场更凶险。
难怪父王态度晦暗——此事牵扯太广。若彻查,朝堂必起腥风。
\"回府。\"扶稣沉声道。
刚踏入长公子府,蒙恬便风风火火追来:\"公子!喜事!\"
\"何喜之有?刺客查清了?\"
\"自然!中尉军虽有人涉案,但将士们并不知情。\"
\"不知情不等于无罪。中尉军现在如何?\"
\"大换血。新统领是稣角。\"
\"你旧部?\"扶稣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