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星城大学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带来些许暖意。
林薇和苏晓刚上完上午的课，随着人流涌向第二食堂。饥肠辘辘的苏晓目标明确，直奔糖醋排骨的窗口。
“快快快，薇薇，今天一定要抢到！”苏晓拉着她，在拥挤的队伍里艰难前行。
林薇笑着任她拉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喧闹的食堂大厅。然后，她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就在靠近窗户的那排长桌旁，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辰和沈宇航。
江辰背对着这边，坐姿挺拔，正低头吃着饭，侧脸线条在食堂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沈宇航则面对这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比划两下。
林薇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别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咦？那不是江辰学长和沈宇航学长吗？”苏晓也看到了，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林薇，“缘分啊！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呗？”
“别……别了吧？”林薇立刻摇头，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人家吃得好好的，我们去打扰多不好……”
“这有什么打扰的！食堂又不是包间！走走走！”苏晓根本不由分说，正好她们也排到了窗口，打完饭，直接拉着林薇就朝那边走去。
林薇端着餐盘，手心有些冒汗，心跳得厉害。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江辰，尤其是在图书馆书签事件之后。那枚冷硬的金属书签现在还安静地躺在她的笔袋里，像一个无声的谜题。
“学长们！好巧啊！”苏晓人未到声先至，笑嘻嘻地凑到桌边。
沈宇航抬起头，看到她们，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哟！是两位学妹啊！巧了不是！一起吃啊？这边有位置！”他热情地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江辰也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她们的到来无关紧要。
林薇被他那平淡的一瞥看得有些紧张，低声道：“学长好。”
“好好好，快坐快坐！”沈宇航招呼着，很是自来熟地挪了挪餐盘，给她们腾出空间。
林薇和苏晓在对面坐下。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苏晓是个闲不住的，努力找话题暖场：“学长你们也刚下课吗？”
“没，我俩刚从实验室出来，饿死了。”沈宇航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回答，“你们呢？上午什么课？”
“新闻概论，可无聊了……”苏晓开始叽叽喳喳地吐槽起来。
林薇安静地吃着饭，偶尔附和一笑，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感觉浑身不自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虽然并未落在她身上，却依旧让她如芒在背。
沈宇航和苏晓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天南地北忽然扯到了各地的美食上。
“哎，说到好吃的，林薇学妹，”沈宇航忽然转过头，笑嘻嘻地看向林薇，“我记得你好像是南城人吧？你们那儿是不是有种特别有名的糯米糕，叫什么……灯芯糕？是不是甜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桂花香？”
林薇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宇航会记得这个。她之前好像只在一次小组闲聊时随口提过一句自己的家乡。
“啊……是的，”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灯芯糕，是挺有名的。”
“听起来就好吃！”苏晓插嘴道，“下次回家记得给我们带点啊薇薇！”
“好啊。”林薇笑着应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吃饭的江辰，忽然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动作自然流畅。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并未看向任何人，像是随口接了一句，声音平淡无波：
“嗯。南城灯芯糕，用的是本地产的糯米和金桂，蒸制火候很重要，冷却后口感最好。”
他的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话音落下，桌面上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沈宇航张着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江辰。
苏晓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江辰，又看看林薇，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林薇更是彻底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
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用的是金桂、冷却后口感最好这种细节都知道？
这绝对不是一个仅仅“听说过”的人能说出来的！他甚至比她这个本地人了解得还要细致！
他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她上次提起过？所以他……特意去了解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林薇，让她整个人都懵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跟着发烫。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江辰。
江辰却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神情淡漠如常，仿佛刚才那句信息量极大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之口。他甚至没有看林薇一眼，只是夹了一根青菜，慢条斯理地吃着。
那股理所当然的平静劲儿，反而更衬得刚才那句话石破天惊。
“哇……咳咳……”沈宇航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咳嗽了两声，眼神在江辰和林薇之间来回逡巡，脸上露出极度暧昧和促狭的笑容，“可以啊老大！没想到你还是个美食家？对南城特产这么有研究？”
江辰抬眸，冷冷地瞥了沈宇航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沈宇航立刻识趣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苏晓也在桌底下拼命掐林薇的大腿，用眼神疯狂传递着“有情况！绝对有情况！”的信号。
林薇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了餐盘里，心脏砰砰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敢再看江辰，也不敢接任何话。
甜吗？
心里确实是甜的。像有人偷偷塞了她最爱的糖，甜意一丝丝化开，弥漫到四肢百骸。
可涩也是真的涩。
他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之后又为什么能如此若无其事？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又一次无心的“顺手”之举？还是……蕴含着某种她不敢深想的暗示？
这顿午饭的后半段，林薇吃得食不知味。
沈宇航和苏晓还在嘻嘻哈哈地试图调侃，但都被江辰冰冷的眼神和林薇的鸵鸟姿态给堵了回去。
终于熬到吃完，林薇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学长，我们吃好了，先走了！”
“哎，这就走啊？”沈宇航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嗯，下午还有事。”林薇拉着还想看戏的苏晓，仓促地端起餐盘。
江辰也放下了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从容。他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林薇泛着红晕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嗯。”
依旧是一个字。
和他刚才那段详细的“美食科普”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薇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不敢再多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食堂。
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苏晓立刻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尖叫：“啊啊啊！薇薇！你听到了吗！江辰学长他！他居然！连你们那糕点什么桂花什么火候都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林薇的心还在狂跳，脸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她当然知道这不正常。
“他……他可能就是……随口一说吧？”她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随口一说能说得那么精准？骗鬼呢！”苏晓根本不信，“他肯定是特意去查了！或者记住了你之前说的话！天哪！冰山学长居然还有这一面！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别瞎说……”林薇低声反驳，心里却因为苏晓的话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特意……去查了吗？
只是因为……她提过一句？
她回想起他说话时那副平静无波、仿佛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样子，再对比自己此刻慌乱失措的心情。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总是这样。
扔下一枚重磅炸弹，然后置身事外，留她一个人兵荒马乱。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心里那个关于“为什么”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为今天这颗更甜的糖，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也越发让她……沉溺其中了。
他了解的，真的仅仅只是灯芯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