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手中动作停下,面不改色,从容淡定,举起酒杯:“那便先敬大姐。”
杨穗儿跳下栏杆,动作爽利,两步并一步下了楼,指着杨焊清手上那杯酒:“第一杯酒给我留着,而后你们随意。”
那女子微微点头,杨焊清将手中那杯小酒放于桌上,那女子的目光停留在那杯酒上少许。
“我再为官人满上。”那女子又递去一个酒杯,当着众人的面,满上。
女子与杨焊清各饮一杯酒,杨穗儿大步走去,拈起桌上那杯酒。抢过女子手中酒壶的同时,将桌上那酒杯递给女子,出言豪爽:“杯子太小,你用杯子,我用壶!”
言罢,举壶畅饮。
“好!大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等自愧不如!”有才子起哄。
杨穗儿饮了几口,转头望向女子,抹了一把唇上的酒水:“你怎么不喝?难道是不给我面子?”
“怎会?小女子只是看得入迷,忘了罢了,这便饮下。”女子饮下那杯酒。
她想:这大姐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那敬酒的女子便是易了容的徐依幻,身为“千面魔女”,她一人千面。甚至没人知道,她本身是何模样,不论外貌,还是性格。
“哈哈哈!”杨穗儿笑了几声,放下酒壶,“我不过是来蹭口酒喝,酒也喝了,你们玩,我便不奉陪了!”
“好走!”众人回应。
杨穗儿的笑容,在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徐依幻暗想:幸好我提前服了解药。
下午,众人写诗作赋。
徐依幻独自去上茅房,忽然在一个拐角处被人拉走。
“大……大姐?”徐依幻站稳。
杨穗儿将剑抵在她脖子上,勾了勾嘴角:“你是何人?敢毒害我阿弟?”
徐依幻想:不能在此时暴露。
“怎么会?”徐依幻微微一笑,“大姐可真会玩笑。”
“你的意思是,那杯中无毒?”杨穗儿问。
徐依幻装傻充愣:“什么杯中?”
“那……”杨穗儿忽然打开手心,“这是什么?”
只见她手心中,有一纸包裹着的小东西。
徐依幻瞳孔震了震:那是慕容嫦给我的毒药,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她是什么时候……?
徐依幻只笑笑:“我也不知……”
“事到如今,你还装傻?”杨穗儿将剑口贴近徐依幻的咽喉,威胁,“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徐依幻:“怎么会……您可是杨参谋的大姐,怎会乱杀人?”
杨穗儿:“你在威胁我?”
徐依幻:“实话实说罢了。”
杨穗儿:“谁派你来的?”
徐依幻:“有规矩,不问雇主。”
杨穗儿:“你真不知道?”
徐依幻:“不知。”
杨穗儿:“你是哪个组织的?”
徐依幻:“你问的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杨穗儿:“说啊!”
徐依幻:“擅者域,如何呢?你杀了我,擅者域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穗儿:“巧了,我也是。”
徐依幻:“什么?”
杨穗儿:“擅者域‘叩扉女侠’,你呢?”
叩扉女侠……?
徐依幻:“风过月殒地鬼惊。”
“切,还对暗号。”杨穗儿勾了勾嘴角,调侃,“剑起光闪人头落。”
徐依幻想:暗号无误。
徐依幻:“你为何救他?干涉我的任务。”
杨穗儿收剑:“我是他大姐!”
徐依幻:“怎么可能?你是擅者域内域之人,应该在进入擅者域之后,被抹去记忆才对。”
“你被抹去记忆了?”杨穗儿问。
徐依幻:“你难道没有?”
杨穗儿:“没有啊。”
徐依幻:“不可能……”
杨穗儿:“有什么不可能?总之,放过我阿弟。”
徐依幻:“他也是擅者域的人?”
杨穗儿:“不是。”
徐依幻:“那不行……”
杨穗儿:“但他已经入局了。”
徐依幻:“什么意思?”
杨穗儿:“简而言之,就是域主选他当棋子。”
徐依幻:“域主?”
杨穗儿:“你们应该叫他,前域主。”
少许,徐依幻回到雅集,冲着众人:“小女子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这便走了?”有才子问。
杨焊清起身:“姑娘多保重。”
徐依幻:“谢过杨参谋。”
从密道回到风月楼中,徐依幻屋内,清香四溢。
她坐于铜镜前,卸下假皮,换上那张独属于“花魁娘子”的皮囊,细长蛇眼不是她的本相,可那双“花魁眸”总归是她的。
眸光流转间,顾盼生媚。
她瞧着镜中那双眼眸,眼尾金点银丝宛若星河,她微微抬起手腕,中指指尖触了触眼角,她想,若没有这双易容的眼,再怎么美的眸子也暗淡了吧?
她望向那面可以移动的墙,心中一叹:从今往后,就只能守着这面墙度日了吧?
那也太无趣了。
“毛毛。”徐依幻微微开口,却于不经意间唤了一声,缓过神来,她自己都笑了。
这个称呼,估计……
再也用不上了吧?
风月楼,日夜笙歌。
楼中姑娘的用处,不过为那些空有笔墨的文人才子提供写诗做赋的题材罢了,当然,也可以聊天解闷,又生好一番乐趣。
唉……没杀那个杨焊清,要赔十倍的黄金啊……
不过,那杨焊清既然是前域主的棋子,那应该也算是擅者域的人……吧?
域训说,如若有人盯上擅者域中人,可以将其直接斩杀,这是唯一可以杀了雇主,而不会被逐出域的理由。当然,也可与其表明擅者域人身份,使其取消刺杀。不过,杨焊清身份特殊,只得将雇主杀掉了……哎呀,真麻烦。
花魁娘子少有登台,自无人怀疑她去年离开过风月楼。只有人问慕容嫦去向,丫鬟小月总能替她搪塞过去。
提“洞庭”的房间,那是徐依幻的住处。
在铜镜前,她又换了张面皮,小眼薄唇,寻常模样。
她出了房间,五楼之高,只要她不靠近栏杆,任下边的客人看穿了眼也瞧不着。
少许,帷帽掩面,徐依幻去了街上。
街上热闹,此时的徐依幻不过一寻常女子,文坛在她身侧。
那文坛不说话时瞧着倒安静,长得不算高,却苗条,显得身姿修长。
忽然,一追思行伍从她们面前经过,不论老爷、夫人,还是丫鬟,皆身着浅淡色麻衣,没有敲锣打鼓,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很压抑。
文坛问路人:“这是怎么了?”
路人:“今日是谢家娘子谢丫芳的忌日。”
徐依幻想: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那是一年前被逼死在王家的女子,徐依幻有参与此事,不过,她根本记不住。
小声呜咽声。
“据说那时谢娘子吊死在王家,谢夫人提着菜刀就要冲去王家让那王草偿命呢!”路人道。
文坛凑上去听。
“后来呢?”另一路人问。
路人:“被谢老爷关在屋中,哭晕过去了。”
少许,路人又补充:“哭晕了好几次,最后含泪也忍了。”
徐依幻想:谢夫人本无辜,却也要受此牵连,算是无罪变有罪吧?不然,她何故受天罚?
就像之前的慕容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