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鼻子先闻着味儿了。
不是江司令那军营里面的囚牢里一股子霉味混着血味的恶心劲儿,是潮乎乎的土腥气裹着草药的苦香。
跟雨后橡胶林的味儿似的,还挺舒服!
我挣扎着费劲扒开眼,刚开始瞅啥都模糊,等视线清楚了,直接撞进一双特亮的眼睛里!
姑娘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穿个洗得发白的靛蓝筒裙,裙摆边儿绣的银线都快褪没了。
头发用根银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让太阳晒得发金。
我突然睁眼,让她整个人被猛地吓了一跳。
被烫着似的往后缩了缩,手攥着裙角搓来搓去,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那眼神慌慌张张的,跟受惊的小鹿似的。
我这是在哪?!
我赶紧往四周看了看,是一个稍显简陋的小房间。
我被人救了?
我正想跟她说声谢谢,结果喉咙干得跟砂纸磨过似的,就挤出点嘶哑的气音!
那姑娘反应倒快,转身从墙角矮凳上端了个粗陶碗过来,碗边还沾着草药渣。
她走到床边,先拿手背碰了碰我额头。
又小心扶着我后颈。
手指凉丝丝的,带着草药味儿。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立马停手,抬头看我。
那眼神跟做错事似的,很无辜的样子。
等我适应了,她才把碗凑到我嘴边。
还特意用嘴唇碰了碰碗壁。
跟小孩儿似的较真,确认不烫了才让我喝!
草药汁挺苦,但隐隐有点甜味。
后来才知道她搁了自己舍不得吃的蜂蜜。
那股子苦涩滑进胃里,倒把喉咙里的火烧火燎压下去了,脑子也清醒多了!
“多、多谢啊……”
我攒着力气挤出几个字,声音还是哑的,但好歹能听清。
可瞅着姑娘那茫然的脸,我心一下沉了。
她眨着大眼睛,嘴动了动,没发出一句我能听懂的话。
就指着我缠绷带的胳膊,又指了指窗外,那儿不远的地方,就是湄公河的另外一处河边。
好吧,合着她听不懂汉语,是缅北当地的村民!
正当我手足无措间,茅草屋的竹门“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个穿深色上衣的老太太。
衣服打了补丁,但洗得特干净,手里挎着竹篮。
能依稀看见里面的香蕉叶和香蕉的甜香味儿。
老太太脸上全是皱纹,但看着很温和,跟晒过太阳的被子似的,让我感到心里一阵踏实!
姑娘一见老太太,立马站起来。
用我听不懂的傣语叽叽喳喳说半天,还老回头瞅我,跟邀功似的。
老太太顺着她的目光看我,眼神里没防备,就随便打量了一下。
先瞅我胳膊上的绷带,又扫了眼我身上的粗布衣服。
然后放下篮子走到床边。
她伸手碰了碰我没受伤的手背。
那手糙得全是老茧,指关节都变形了,但非常暖和。
接着指了指姑娘,又指自己。
嘴里说“玛玛”,我一下就懂了。
这是她妈。
我见状,赶紧双手合十,做出了一个尊敬的姿势,向她们表达了感激之情。
因为我的衣服几乎全破了,又被河水全部浸湿,于是姑娘在我晕倒的时候,帮我换上了一件她家的新洗的粗布衣服。
但是裤子比较敏感,所以她不好意思。
导致我现在裤子还是全湿的。
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我的裤子,然后又指了指床旁边的一件新裤子。
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朝她和那个老妇人点点头。
她俩默契的退出了房间,把门锁上。
我缓了缓依旧剧痛的手臂,一点点把湿裤子脱了下来,然后重新穿上了那件新的裤子。
过了一会儿,门又重新打开了。
她们两个重新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个老妇人二话没说,就一把捡起了我的脏裤子,走了出去。
看架势是准备帮我洗一下。
那个姑娘看了我一眼,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丝红晕。
她犹豫着走到了我面前,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头一看。
原来是一个苹果!
我犹豫着收不收下。
从她家的基本样貌上看,她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或许一个苹果对她而言,弥足珍贵。
我赶紧摇了摇头。
姑娘却执意把苹果塞在了我的手里!
我只好笑着收了下来。
以前,我在园区里,是大名鼎鼎的唐欢,是欢哥,是唐总!
我早已习惯了人人对我客客气气。
可是现在,在这个小屋子里,我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之后我就住在娘俩这儿了。
她们家那茅草屋不大,典型的傣族竹楼。
分里外两间,屋顶铺的茅草,墙是竹子编的,透风但凉快。
外间是灶台和吃饭的地儿,灶台是泥砌的,旁边堆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
里间两张竹床,娘俩把靠窗通风好的那张让给我了,还铺了层晒干的稻草。
软乎乎的,睡着挺舒服。
每天天刚亮,姑娘就起来了。
先去村口井里挑水。
那井离她们家得有两百米,她每次提俩木桶,去的时候轻快。
回来的时候桶沉得晃悠,倒进水缸里“哗啦”响。
但我每次准备上前帮忙,都被她拦了下来。
我知道,她是怕我身上的伤加重!
她每次回来,就给我端碗掺蜂蜜的米汤。
熬得很稠,米粒都烂了,入口就化,甜丝丝的。
然后拿捣好的草药给我换绷带。
那些草药是她头天下午去山里采的。
绿叶子混着褐色根茎,捣成糊糊,苦香苦香的。
她解绷带的时候非常轻,生怕碰疼我。
看见伤口没发炎,就松口气,嘴角偷偷翘一下;
要是有点红肿,就皱着眉,用傣语小声嘀咕,跟怪自己草药没弄好似的!
多亏她天天换草药,我身上大部分的红肿慢慢消了,开始长新肉结痂。
从深褐色变成浅褐色,疼也越来越轻。
换完药,姑娘就背着竹篓去割胶。
她那竹篓是竹子编的,系着宽布带,能省点劲儿。
割胶就一把胶刀、一个小胶杯、一根绳子,早上在橡胶树上划道斜口,把胶杯固定好,让乳白色的胶汁慢慢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