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将那本黑油布包裹的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中央,四人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
高士安深吸一口气,伸手翻开账册。
扉页空白无字,但当他翻到第一页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户部侍郎张承安。”
魏源看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声音发颤。
“张承安…这怎么可能?他不是素有清名,多次弹劾贪官的清流吗?”
赵恒也皱起眉头。
他虽年少,但对朝中要员并不陌生。
张承安虽非顶尖权贵,但在朝中门生故吏众多,关系网极其复杂,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林昭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并不意外。
在他看来,越是表面清廉的官员,暗地里的勾当往往越是肮脏。
户部侍郎张承安的名字下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款项往来。
高士安瞳孔收缩,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都让他的心跳加速一分。
“永安十九年冬,张承安为其侄谋得知县之职,费银一千五百两。”
“永安二十年春,户部核查河工银两,张承安暗中关照,费银八百两。”
“永安二十年秋,朝廷追查漕粮亏空,张承安出面摆平,费银两千两。”
高士安的额头开始冒汗。
这哪里是简单的行贿受贿,这分明是一张遍布朝野的巨大利益网络!
他继续翻页,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第七页上,出现了一个让他心神俱震的名字——明德社。
“永安二十年十月,明德社指示,需疏通户部关系,张承安索银三千两。”
“永安二十一年二月,明德社安排,某案需户部配合,张承安收银一千两。”
高士安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传言和猜测。
明德社…这个在官场中只敢私下议论的名字,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握着账册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高士安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厉害。
魏源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高兄,怎么了?”
高士安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往下翻。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第十页,第十一页…上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张承安一人,还有工部的某位郎中,兵部的某位员外郎,甚至连都察院都有人牵涉其中。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的背后,都隐约指向一个共同的源头——明德社。
“啪!”
高士安猛然合上账册,发出一声巨响。
他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不能再查了!”高士安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恐惧,“这根本不是扳倒一个知府,这是要捅破天!”
魏源、林昭、赵恒三人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高兄,到底怎么了?”魏源急切地问道。
高士安深深看了众人一眼,声音颤抖:“张承安…我们惹不起!这里面牵涉的人,每一个都能要我们的命!”
他将账册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还有明德社…”高士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昭眼神一凛。
赵恒皱眉道:“明德社?那是什么?”
高士安苦笑一声:“一个你们最好永远不要知道的存在。”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神情极度不安。
“我提议,立刻将冯泰以贪墨赈灾银的罪名办成铁案,速速结案。”
高士安停下脚步,目光坚决,“至于这本账册…”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沉重:“付之一炬,就当它从未出现过。”
烛火摇曳,照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高士安紧抱着那本账册,额头的冷汗已经滴到了地上。
“魏兄,你不明白!这不是什么贪官污吏的小打小闹,这是要命的东西!”
魏源听着高士安的话,胸中怒火越烧越旺。
他想起那些在灾年中饿死的百姓,想起那些被贪官害死的无辜民众,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案:“要命?!”
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魏源眼中燃烧着怒火:“那些被贪官污吏害死的百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指着那本账册,声音越来越高:“张承安这个伪君子,表面清廉,暗地里却与明德社勾结,吞噬民脂民膏!这样的蛀虫不除,天理何在?!”
高士安苦笑一声:“魏兄,你太理想化了。张承安在朝中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六部。我们几个人,拿什么跟他斗?”
“那就不斗了?就这么放过他们?”魏源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我魏源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与这些蛀虫同流合污!”
赵恒在一旁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他虽然年轻气盛,但也不是莽撞之人。
直接与一位在任侍郎为敌,这风险确实太大了。
定国公府虽然底蕴深厚,但如今式微,真要硬碰硬,胜算渺茫。
更何况,账册上还牵扯到明德社这个神秘组织…
“赵兄,你怎么看?”高士安将目光投向赵恒,希望这位定国公府的公子能站在自己这边。
赵恒缓缓摇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魏源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连赵恒都退缩了,这联盟还有什么意义?
“好!很好!”魏源冷笑一声,“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的人!说什么扳倒贪官,说什么为民除害,到头来还不是贪生怕死!”
高士安被说得脸红脖子粗:“魏兄,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啊!”
“家人?”魏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那些被贪官害死的百姓,他们就没有家人吗?”
眼看着联盟就要分崩离析,一直沉默的林昭缓缓开口了。
“高大人。”
林昭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九岁的孩子。
林昭缓缓站起身,走到桌案前,目光落在那本账册上。
“烧了它,我们才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