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女子敬仰学习先辈女贤者,便是敬仰学习男贤者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在贤与不贤,能与不能这样的问题上,该由能力划分才是。”
“而在崇拜学习先贤的能力、品质的观念上,更不该有性别之分,否则仓颉造的字岂非只能由男子学习传达?嫘祖养蚕缫丝,那今日养蚕缫丝岂非只能是女子谋生之手段?”
“所以民女私心以为,先贤所传下来的英雄事迹也好,观念也好,技艺也好,都该是我等所有人的瑰宝,该由我等所有人守护,而不该因为性别排斥在外。”
“大人以为然否。”
肖桦一时答不上来,他实在是想不到这小小女子口舌之间竟然利到如此程度,思及此,他暗暗的看了一眼下首的郑保恩,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接这烫手山芋。
只是事已到此,也由不得他肖大人想说或是不想说就可以不说的了。
“肖大人?”吴远道小声提醒他,“还有要问的吗?”
肖桦:“我已无所问。”
“杨大人呢?”吴远道又问。
杨穆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旁听的,“不必再问了,事情经过已经明了,眼下无非是怎么定罪的问题。”
定罪,却是不能在此时此刻定下来了。
“司乡,本官问你,对于从去年正月开始到今日,你从衡阳一路行来,皆着男装,你可承认?”吴远道作为主审再次出面,“所有人皆对你身份为女子全然不知,你可承认?”
司乡对上吴远道就收起来咄咄逼人的态度,“民女认。”
“那衡阳沈家提供的赞助女子求学的费用可是出自于你手?”吴远道又问,“你既然并非沈家之妾,为何要托付并不相识的沈家女眷来行此事?”
司乡再答:“那笔钱确实是民女所赠,只因民女从衡阳一路走来,所见女子苦楚良多,又在去年见了朝廷颁布的《奏定女子小学堂章程》,知晓朝廷已准允女子可以入学堂学习,又有愧于自己隐瞒,我想女子若是能识得字也能少些被人骗的机会,所以捐了这笔钱作为赞助贫穷女子求学之用,那差不多是民女所有的钱了。”
“至于为何是沈家女眷,民女所识得的女子本就不多,又因生意之故与那位沈文韬公子打过交道,也见过一两次沈家大少奶奶的娘家兄长,民女见他们两家都是品性端正之人,料想这两家的女眷也一定是光风霁月。”
“既要托付,自然要托可信之人,我虽未见过沈家大少奶奶,但已深信其是明达事理,守身端洁之人,故而托付。”
吴远道再问:“那先前所涉及潘大寿性命一案,可还有补充?”
听到再次提及潘大寿之死,司乡有些拿不准是走流程问的还是另有用意,只好说:“并无补充。”又说,“民女和那嫌犯无凤打交道的过程并民女当时在京城购买娟人娃娃的全过程已经全部写下,再无其他了。”
“那关于那两册书,一共印刷多少出来?又出售多少?在国内流出去多少?”
司乡:“一共各十册,本来全部在放在民女供职的洋人酒馆酒与夜中,后因金顺源新开且有洋商出入,拿了各五册过去。”
“可有在国内另行印刷?”
“没有。”
“那可有再写其他书籍、报刊发表?”
“没有。”
吴远道没什么再问的了,再问肖桦与杨穆,“两位大人若无其他问题,便叫她去旁边和那些报社主笔聊一聊了。”
那两人也无问题。
“叶赵侠,领那些主笔去旁边,等坐定后再带司乡过去。”吴远道一声令下,“一定要稳住现场,不能乱。小郑协助小叶。”
二人以叶赵侠为首,领命而去。
司乡看着吴远道和另外两位官员去了后堂休息,知道又过了一关。
后堂,闲杂人等退出,门口守着亲信,三个主审官在茶香缭绕间各有心思。
“吴大人可有决断?”杨穆率先开口问道。
吴远道放下手中的茶,“事情已经明了,只是这案如何结,还真叫本官有些难办。历朝历代,还从未有女子扮男装闹上公堂的。两位大人以为如何是好?”
“本官以为,此女子刁钻古怪,理应重判。”肖桦言道,“否则其他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乱套了。”
吴远道和杨穆对视,他二人如何看不出来这人一直站在郑家那边。
“那依肖大人所言,该重到何种程度?”杨穆问,“我和吴大人一样,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奇事,一时还没有头绪。”
肖何却又不肯说了,推说自己并不是主审。
吴远道只说:“此事在上海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巡抚大人那边已经知晓,肖大人对巡抚大人的心思最是了解,还请提点一下兄弟,让兄弟有个数。”
“此女女扮男装一事乱了男女,本就该重判,又有侮辱英国国王扰乱邦交之嫌,更是死罪。”肖桦说.
吴远道心道果然,嘴上只道:“兄弟也想过此处,只是又怕舆论哗然,到时候骂得兄弟乌纱不保啊。肖大人对此可有良策?”
“不过些许笔杆子,吴大人实在不必顾虑。”肖桦笑道,“那些文人学子也不过是一时脑热,过一阵也就过去了。”
吴远道心里暗骂他奸滑,面上笑笑。
又聊两句,外面有人来请,“肖大人有电报,已送到下榻的会馆去了,请大人速回。”
送了肖桦离去,吴远道才变了面色,杨穆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说,姓肖的拿了多少?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杨穆这下可说起来了,“我看他是有些太过分了。”
吴远道端着茶吹了吹,说道:“怕是不少,不然也不能叫姓肖的愿意丢这样大的脸两头吃。”
“你说郑家会不会也走了上头的路子?”杨穆只担心这个,“肖桦两头吃,却放着谈家的关系不走要去走郑家,想必是觉得谈家后继无人吧。”
吴远道冷笑起来,“再是后继无人又如何,惹毛了谈晓星,他不顾一切的能叫郑家就停在这一代。”
“郑家应该不会为了个司乡去求上面,毕竟他家走下坡路挺长时间了。郑慧达在任上并不好过,郑保恩在巡捕房待了好几年也没能再往上一步,他们不可能把所有钱拿来弄死一个其实不太相干的人。”
所以郑家的关系走到肖桦这里也就到头了。
“那你怎么说?”杨穆并不打算越俎代庖,“虽说同为主审,但毕竟你才是主要,我听你的,只要叫我在谈晓星那里不要太难看就好。”
吴远道没有贸然就做决定,“先关两天,看一看外面舆论,若是能卖谈晓星一个人情,我自然也不愿意叫他觉得我光拿钱不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