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在嘴里还没嚼完,陈三槐的手指已经按下了确认键。
反制协议启动的瞬间,六角控制台嗡鸣声陡然拔高,像是烧到极限的电线发出的哀嚎。三道蓝光从台面射出,精准锁住人群里三个正弯腰拆解数据接口的纸人。他们动作一僵,还没来得及抬头,电弧就顺着脚底窜上脊背,整个人猛地抽搐,像被钉在地上的风筝,啪地倒下时还保持着半蹲姿势。
周围跳舞的纸人们愣了一瞬,音乐还在响,口号也还在喊:“社保在手,投胎不愁!”但他们没人敢靠近那三具冒烟的身体。
陈三槐走过去,鞋底踩碎一片焦黑的符纸。他蹲下身,从最中间那个暴徒手里抽出一块烧了一角的阴符残片,又伸手探进对方怀里,摸出一块硬邦邦的木牌。
牌面刻着一个“陈”字,古篆体,边角磨损严重,沾着一层干掉的香灰。他左眼一跳,通阴视野自动开启,牌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甲子年七月十五,超度于陈氏祠堂,魂归地府轮回司备案。
记忆猛地被扯开一道口子。
那年他才九岁,穿着不合身的道袍站在祠堂门口,师父披着褪色鹤氅,手持桃木剑,在暴雨中为一具无名尸诵《往生咒》。棺材盖没合上,那人突然睁眼,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嘴唇动了动,说:“小道士……记得我。”
然后头一歪,再不动了。
第二天,师父就咳血死了,临终前把槐木符塞进他掌心,转嫁了二十年功德。
这牌子,是他亲手给那具尸体戴上的。
现在它回来了,带着阴符,想搞垮社保系统。
“挺有记性啊。”陈三槐把牌子攥紧,指尖硌得发疼,“三十年前送你走,三十年后你还想拉着所有人一起翻车?”
他刚要起身,眼角余光瞥见街角滑进来一辆破旧的二维码拉客车,车筐里撒着几根蟠桃味辣条。张果老倒骑在车上,葫芦挂在车把晃荡,咳嗽两声,嗓子里像卡着一口痰。
“别费劲画符了。”他说,“你那防水冥钞破不了这层封印。”
陈三槐没理他,低头看着手中木牌。控制台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转世账本·孔门生专用”。下面一行小字提示:需天庭备案号、阴曹认证码、活体魂核共振三项验证。
“你倒是知道我想干嘛。”陈三槐冷笑,“可你有权限?”
张果老没说话,只是把檀木葫芦对准木牌,轻轻敲了三下。
“天庭采购部备案编号tmY-328,启用临时扫描权限。”
金光自葫芦口溢出,顺着车筐蔓延而下,直射木牌。牌面咔地裂开一道缝,夹层里露出半页泛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和日期,每行结尾都盖着不同朝代的生死印。
陈三槐伸手去拿,张果老却抬手挡了一下。
“别碰。”他说,“这东西认主。你是它标记的接管人,但还没完成授权仪式。”
“仪式?”陈三槐皱眉,“又要烧香磕头念诏书?”
话音未落,一阵桂花香飘了过来。
汤映红提着个青瓷碗快步走来,碗里液体呈珍珠奶茶色,冒着细小气泡。她一句话没说,抬手就把整碗汤泼在了账本残页上。
纸页吸了汤水,颜色由黄转褐,原本空白的地方开始浮现文字。每一世的终点都写着“功德回收完成”,起点则统一标注着同一个编号:Km-S001。
“他不是转世。”汤映红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稳得多,“他是吞噬。每一次重生,都把上一世积攒的功德吞掉,再用新身份重新骗一遍阴司审核。”
陈三槐盯着那串编号,右眼忽然流下一滴泪,砸在账本边缘,洇开一圈墨迹。
他想起师父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债,不是欠的,是偷的。”
这本账,就是偷来的命。
张果老这时翻身下车,把二维码车筐转向账本末页。金光再次射出,照在潮湿的纸面上。汤水慢慢蒸腾,显出一行朱批小字:
“着陈三槐全权处理,钦此。”
火漆印同步浮现,半空中响起一道机械音:“阴阳社保事务接管程序已激活。”
陈三槐没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靠倒卖防水冥钞混日子的穷酸道士。他是唯一能决定纸人有没有资格参保、能不能领养老金、要不要被注销身份的人。
也是唯一能被所有人恨透的人。
汤映红站他身边,袖口还滴着汤汁,香味没变,仍是桂花。但她没像往常那样转身就走,也没说“我忘了刚才说了啥”。
她就站着,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他。
张果老收起葫芦,拍了拍车座上的灰,准备离开。
“等等。”陈三槐叫住他,“玉帝批这个,图什么?”
张果老回头,眼神清明得不像平时那个总被wiFi呛到的老头。
“因为孔门生不止骗了阴司。”他说,“他连天庭的转世额度都套现过三次。这次账本曝光,等于捅了整个轮回系统的篓子。”
“所以你们需要一个背锅的?”
“不。”张果老摇头,“我们需要一个能扛住所有骂名,还愿意继续把这个烂摊子修好的人。”
说完,他翻身上车,倒骑着缓缓滑向街角阴影。车轮碾过一根狗尾巴草,断成两截。
现场安静下来。
跳舞的纸人们还在原地扭动,动作机械,口号重复。控制台屏幕闪烁着“权限已移交”的提示,等待下一步指令。
陈三槐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烫得像块烧红的铁。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说出第一句话,就不会再有回头路。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准备按下终端上的广播按钮。
汤映红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她说,“别让他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