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刚走到门外,抬脚准备下台阶,忽然停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又回头看了眼那把新做的木椅。
“坐了一下午,屁股都快磨平了。”
娜娜站在门口,光学镜轻微闪动了一下。
“根据人体工学数据,长时间接触硬质表面会导致坐骨神经压迫风险上升百分之二十三。”
“我就说吧。”陈浩拍了下大腿,“咱们桌子椅子是搞定了,可这椅子光溜溜的,坐上去跟练功似的。咱又不是和尚,天天打坐图个清静。”
“建议增加缓冲层。”
“对啊!”他一拍脑门,“做点椅垫!软乎的,坐着舒服,还能配咱们那个复古墙,多有生活味儿。”
娜娜立刻调出资料:“基地西侧坡地生长一种绒穗草,纤维柔软,具备一定回弹力,适合做基础填充物。周边野花如蓝星花、金缕梅,花瓣含天然柔化成分,可提升触感并释放淡香。”
“听着像高级货。”陈浩咧嘴,“那还等啥?出发采草去!”
两人没走远,沿着生活区外围小路往西。地面有些潮湿,踩上去留下浅浅脚印。陈浩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这年头连个海绵都没有,人活得比原始人还糙。”
“人类文明曾因资源匮乏多次退回手工时代。”娜娜说,“你目前状态属于轻度抱怨,未达焦虑阈值。”
“我这不是抱怨,是陈述事实。”他说,“你看我这身肉,本来就不爱动,现在还得爬坡割草,简直是反人类设计。”
坡地到了。一片浅绿色草地铺开,绒穗草随风轻轻晃动,顶端泛着银白光泽。几朵蓝紫色小花夹在其中,零星开放。
娜娜扫描一圈:“成熟度达标,可收割。”
陈浩蹲下伸手一摸:“哎哟,还挺软。”
他扯了一小撮往脸上蹭了蹭,刚想笑,忽然皱眉:“不对,有点扎。”
娜娜接过草叶,用指尖轻捻:“表面存在微细刚毛,未经处理直接使用会引起皮肤刺激。”
“那就是不能直接塞进垫子里?”
“结论正确。”
“那就得加工。”陈浩站起来,“先采回去再说。总不能让屁股替我试毒。”
他们开始动手。娜娜用机械臂贴地切割,动作精准,草根整齐断开。陈浩负责摘花,弯腰一趟趟往麻袋里装。阳光不强,但闷热,他额头上很快出了汗。
“你说这些虫子怎么还不来?”他直起腰擦了把脸,“太安静了反而吓人。”
话音刚落,耳边嗡的一声。
一群芝麻大小的飞虫从草丛底下腾空而起,密密麻麻围住两人。
“防御模式启动。”娜娜迅速打开背包里的小型风扇,低功率运行,气流形成屏障,把虫群往外推。
陈浩赶紧拿块破布缠住脖子和手臂:“早知道该穿长袖!”
他一边护住脸,一边继续往袋子里塞草。虫子撞在风扇上噼啪响,也有几只钻了进来,叮在他手背上。
“哎哟!真咬啊!”
“此类昆虫以植物汁液为食,叮咬属误判行为。”娜娜说着,把风扇角度调低,扩大覆盖范围。
“你还给我科普?”陈浩跳开一步,“它们一口下去我得多一个包!”
他左肩被叮了三处,红肿起来,痒得直挠。但他还是咬牙把最后一捆草塞进麻袋,扛上肩。
“收工!撤退!”
两人快步离开草地。刚走出十米,虫群就不再追了。
回到木工坊门口,陈浩把麻袋放下,喘着粗气坐下。
“这一趟比砍树还累。”他撸起袖子看伤处,“全是红包,跟被蚊子开了宴会似的。”
娜娜靠近检查:“局部组织轻微肿胀,无感染迹象。建议冷敷缓解。”
“冷敷?”他苦笑,“咱这儿连冰块都没有,拿啥敷?”
“可用湿布替代。”
“算了。”他摆手,“反正明天还得去,迟早被咬成猪头。”
他打开麻袋,掏出一把绒穗草和花瓣混合物,放在桌上摊开。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让它变软?”
娜娜投影出结构图:“建议分层处理。底层压实软草提供支撑,中层混入花瓣增强柔感,表层覆盖织物防漏。”
“听起来靠谱。”陈浩翻出一块之前剩下的粗麻布,“就用这个当外皮。”
他找来鱼骨针和藤线,开始缝制第一块试验垫。针眼小,线粗,穿了好几次才成功。他眯着眼,一手按布,一手拉线,动作笨拙。
“这活儿真不适合胖子干。”他嘟囔,“手指头太粗,老戳歪。”
缝了半圈,他把草和花瓣塞进去,压紧实,再继续封口。
十分钟不到,一块圆不圆方不方的垫子完成了。厚度勉强够,但表面凹凸不平。
“成了!”他得意地举起,“史上第一块手工椅垫,编号001。”
他抱着垫子走到餐厅,放在主位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刚坐稳,就猛地弹起来。
“哎哟!扎屁股!”
娜娜上前检查:“填充不均,部分刚毛穿透织物,接触皮肤。”
“我知道扎!”陈浩扭着身子,“我都感觉有根草正往我尾椎里钻!”
他脱下垫子翻看,果然几根细刺露在外面。
“得想办法去掉这些刺。”他揉着后腰,“要不先晒两天?太阳能不能把它晒软?”
“阳光无法降解刚毛结构。”娜娜说,“建议采用碾压法,物理破坏表层。”
“那就压。”陈浩点头,“明早第一件事,拿石滚子来回碾它十遍。”
“效率较低。”娜娜补充,“若使用加热软化后再压,效果更佳。”
“加热?”他警惕地看着她,“上次烧木条差点着火,这次你要再点一把,咱这木工坊就没了。”
“本次控制温度在二百八十度以内,持续时间不超过二十秒。”
“你这‘以内’‘不超过’说得轻松。”他摇头,“我还是手动压踏实点。”
他把失败的垫子放在角落,又拿出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结构图:底层草,中间花,上面布,旁边标了个箭头写着“先压后缝”。
“明天改进。”他说,“今天算告一段落。”
娜娜将样品取样分析,放入便携检测仪。屏幕亮起,数据滚动。
“绒穗草含水量百分之四十一,纤维密度适中;蓝星花瓣含油脂成分百分之六点三,有助于润滑摩擦面。”
“听上去能行。”陈浩靠在椅背上,“就是过程太折腾。原以为做完桌子椅子就完了,结果还有这么多细节要补。”
“生活质量由无数小环节构成。”娜娜说,“你当前情绪指数为‘疲惫但满足’,较昨日提升十二个百分点。”
“你还监控我情绪?”他瞪眼。
“自动采集。”
“你们机器人真是无所不在。”他叹气,“不过……”他顿了顿,“虽然累,但这事儿干得不算冤。”
他看着那块歪歪扭扭的试验垫,笑了笑:“至少我知道,下次坐的时候,屁股会比现在舒服一点。”
娜娜合上检测仪:“明日计划已生成。六点整开始材料预处理,七点进入缝制阶段,预计九点完成第二代原型。”
“九点?”他惨叫,“谁大早上六点起床给椅子做垫子?”
“你昨日五点四十七分就开始打磨桌角。”
“那是特殊情况!”
“本次同样重要。”
“我不跟你说了。”陈浩抓起外套,“我要去躺着。再聊下去,你得让我半夜起来晒草。”
他走出木工坊,脚步慢,肩膀酸,脖子上的包还在痒。
娜娜跟出来,站在门口。
“晚安。”她说。
“嗯。”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灯还亮着。桌上摊着草叶,麻袋敞着口,针线躺在垫布边缘。笔记本翻开着,画满了歪斜的草图。
娜娜站在原地,光学镜缓缓转动,记录下今日所有操作流程。
她将数据同步至明日待办清单。
然后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