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陈浩没有回头。他盯着展台前那串刚挂上去的彩色玻璃珠，手指在桌边轻轻敲了两下。
来的人登记完名字就走了，工具架上的钳子少了一把。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他说。
苏珊抬起头，手里的图纸停在半空。卡尔拧螺丝的动作也顿住了。娜娜的信息屏还在播放昨日的报名汇总，画面忽然跳转成能源消耗曲线。
陈浩走到控制台前，按了几下。屏幕亮起，基地的整体运行状态列了出来。电力剩余百分之三十七，水循环系统有两处微漏，食物储备还能撑四个月——如果没人增加摄入量的话。
“文化这事做成了。”他说，“可做成之后呢？大家开始送礼物，拍照，留名字。再过一阵，会不会有人想在这儿结婚生孩子？”
没人接话。
“我不是说这不好。”他靠着控制台边缘坐下，“我是说，我们得想清楚下一步。留在这里，最后只会变成一群守着回忆过日子的老头老太太。”
苏珊放下笔，把图纸折好塞进文件夹。“你是想走？”
“不是我想不想。”陈浩摇头，“是能不能。我们的身体不是为这种地方设计的。辐射值每天都在涨，药片吃一片少一片。再拖半年，可能连飞船修好了都飞不起来。”
卡尔站起身，走到能源监控那一栏前，看了很久。“逃生船的动力组一直没重启过。”他说，“上次检查是三个月前，电容老化严重。就算现在开工，也不确定能不能撑到大气层外。”
“那就修。”陈浩说，“一边修船，一边准备物资。不能再等别人主动来帮忙了。这次是我们要走，得自己动手。”
娜娜的光学模块闪了两下，调出数据库界面。“启动航行准备协议。”她说，“载入资源模型计算。”
屏幕滚动几秒，跳出一行提示：【星际导航子库版本滞后，最新星图未同步】。
“什么意思？”陈浩问。
“部分航线数据缺失。”娜娜回答，“数据库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出发前三天。之后的跃迁点变动、引力异常区新增记录，均未收录。”
“所以你也不知道哪条路能走通？”
“无法确认最优路径。”她说，“建议优先获取当前星域的实际观测数据，或联系最近的中继站进行校准。”
屋里安静下来。
苏珊翻开一旁的库存日志。“医疗包里抗辐射药只剩六支。”她说，“孕期支持剂早就用完了。要是真要走，这些东西必须补上。”
“饮食呢？”陈浩问。
“蛋白粉够用两个月，维生素片还能撑久一点。”她翻了一页，“问题是新鲜食物来源断了。温室模块坏了之后，就没再恢复。”
卡尔走到墙边的工具柜前，拉开最下面一层。“氧气再生装置的滤芯也该换了。”他说，“备用件只有一套。要是路上出问题，撑不过三天。”
“听起来全是麻烦。”陈浩靠在椅子上，“但总比原地等死强。”
“你不觉得太急了吗？”苏珊看着他，“才刚把工坊稳定下来，现在又要推倒重来？”
“不是推倒。”陈浩说，“是换个方向继续做。以前我们搞文化，是为了让人不崩溃。现在我们要走，就得让人活下来。目标变了，方法也得变。”
娜娜的屏幕重新加载，弹出一个新的进度条：【初步资源需求估算中……预计完成时间：47分钟】。
“至少我们现在有分工。”她说，“我可以整理现有设备清单，并标记维修优先级。”
“我来负责工具和动力部分。”卡尔说，“先检查逃生船主引擎的状态，看有没有修复可能。”
“我去翻一遍药品和食品库存。”苏珊合上本子，“列出缺项，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区域协调。”
“那我呢？”陈浩问。
“你负责说服所有人。”卡尔看了他一眼，“包括那些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生活的人。”
陈浩笑了笑。“这活儿我熟。反正我一直都是那个说‘再试一次’的人。”
“这次不一样。”苏珊说，“以前是让大家动起来，现在是要让他们放弃已经建好的东西。”
“谁说要放弃了？”陈浩站起来，“工坊可以留着。规则也能继续用。只是我们四个得先走一步。船修好了，还能回来接人。”
“前提是船能飞。”卡尔说。
“那就让它能飞。”陈浩走到控制台前，点了点屏幕，“先查逃生船的所有故障记录，列个表出来。”
娜娜立刻调出档案。画面一闪，出现一份结构损伤报告。机体左侧外壳腐蚀率达百分之六十二，燃料管路堵塞，姿态控制系统信号中断。
“看起来像废铁。”卡尔皱眉。
“可它还在那儿。”陈浩说，“没炸，没塌，也没被沙埋掉。说明还有救。”
“修起来要多久？”苏珊问。
“不知道。”陈浩看着数据，“但我敢打赌，肯定比我们以为的久。”
娜娜的屏幕突然跳出一条警告：【生命维持系统备用电源负载异常】。
“又来了。”卡尔走过去看了一眼，“上周才换的电池组，怎么这么快出问题？”
“可能是连接端口氧化。”娜娜说，“需要人工清理并重新密封。”
“我去。”卡尔拿起工具包，“顺道看看其他舱段有没有类似情况。”
“等等。”陈浩叫住他，“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那边管道复杂，万一摔了或者卡住，没人知道。”
“那怎么办？”
“等会儿一起。”陈浩说，“先把今天的任务分好，然后结伴行动。从现在开始，出门必须两人一组。这是规定。”
苏珊点头。“安全流程得重新立一下。特别是涉及高危区域的作业。”
“娜娜，把这条加进新守则里。”陈浩说，“以后所有外出检修，必须双人同行，携带通讯器，每半小时报一次位置。”
“已记录。”娜娜回应，“同时建议增加应急定位信标配置。”
“行。”陈浩拍了下桌子，“那就这么定了。修船、补物资、改流程。一步一步来。”
苏珊翻开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三项标题：医疗、饮食、防护。
卡尔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框上。“我还是那句话。”他说，“就算所有东西都齐了，我们也得面对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
“我们还能不能飞？”
没人回答。
娜娜的屏幕还在滚动，资源模型的进度条走到一半，突然卡住几秒，然后继续前进。
控制台的灯忽明忽暗了一下。
陈浩盯着那行字：【预计完成时间：47分钟】。
他坐回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对面三人。
屋里的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卡尔的手指轻轻敲着金属门框。
苏珊的笔尖停在纸上。
娜娜的光学模块持续闪烁，数据流不断刷新。
灯光稳定下来。
屏幕上的文字继续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