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偏差扩大到了6.7度。
推进器没有响应校正指令，船体倾斜角度持续增加。主控屏上的航线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一点点滑向右下方那片漆黑区域。代表飞船的光点正加速前进，离原定路线越来越远。
“它在拉我们。”陈浩盯着屏幕，声音有点发干，“不是建议，是拖。”
娜娜的手指已经在终端上划动起来，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她切断了通讯阵列与飞行系统的数据链，物理隔离模块自动弹出，接口冒出一缕白烟。
“断开了。”她说，“但指令残留还在执行。”
苏珊站在控制台边，手指搭在紧急制动按钮上方，没按下去。她知道现在强行停推进器可能导致姿态失控，整艘船会打转。
卡尔从地上爬起来，刚拆完最后一块缓冲层外壳。“那个隐藏数据包……还在运行。虽然断了外连，但它像是自带电源的小玩意儿，关不掉。”
“那就让它跑。”陈浩突然咧嘴一笑，“咱们给它找个更热闹的地方玩。”
他扭头看娜娜，“你知识库里有没有那种——专门骗系统的假消息？就是让人以为自己出了问题的那种报告。”
娜娜点头。“有。深空通信协议漏洞第34条：伪造航线验证失败报文。”
“就这个。”陈浩拍桌子，“写一段，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有问题，必须人工确认才能继续。让它慌。”
娜娜开始输入代码。卡尔调出备用信道发射端口，检查功率输出是否稳定。苏珊盯着系统反馈界面，看到导航模块仍在显示“当前航线为最优解”，绿色字体冷冰冰地亮着。
三分钟后，娜娜按下回车。
“发送。”
主屏闪了一下。
几秒后，提示音响起：“自动导航中断，等待人工输入。”
陈浩立刻把手伸过去，在坐标栏敲入原定航线参数。推进器嗡鸣一声，开始反向调整姿态。屏幕上那根歪斜的航线缓缓回正，光点重新对准前方。
“回来了。”苏珊松开握紧的手。
十二分钟过去，航向完全恢复。偏差归零。
所有人都没坐下。
“信号呢？”陈浩问。
娜娜调出监测图。原本每隔三十秒跳动一次的波形，此刻变得安静。只有极微弱的波动，像是远处传来的呼吸。
五分钟后，信号强度回升。
这一次，波形结构变了。不再是杂乱碎片，而是规律的脉冲编码，整齐排列，像某种语言的节奏。
“它又来了。”卡尔凑近屏幕，“而且这次……清楚多了。”
娜娜启动离线解码程序，避免二次感染。数据库比对结果显示，这种编码格式属于旧时代星际救援通用警报协议，非军用加密级别，常用于灾难区域自动广播。
“可信度82%。”她说，“不像操控指令，更像是遗留警告。”
屏幕上浮现出解析后的片段：
“……能量塌缩……不可逆……勿入中心……”
苏珊冷笑一声。“谁会在危险地方立牌子？真有那么好心，早把自己救出去了。”
“可它说的是‘中心’。”卡尔指着最后一句，“我们穿过的辐射区是边缘地带。如果这真是预警，说明里面还有更深的东西。”
陈浩摸了摸手腕。红斑还在，热度没退。他记得每次信号刷新，这块皮肤就像被热水烫了一下。
“我可能中招了。”他说，“它不光对船说话，也对我喊。”
没人笑。
娜娜看了他一眼。“你的生理数据已同步记录。后续可分析是否存在共振影响。”
“先别说谁被附身。”陈浩摆手，“问题是，它为什么要等我们纠正航线才发新内容？之前全是碎的，现在突然讲人话。”
“也许。”苏珊慢慢开口，“只有当我们做出选择，它才会更新信息。”
“你是说……”卡尔皱眉，“它在测试我们？”
“或者评分。”陈浩耸肩，“修好了氧气，过了辐射区，现在又能抢回控制权——咱们是不是快通关了？奖励是提前剧透结局？”
没人接这话。
空气静了几秒。
“燃料还剩多少？”陈浩忽然问。
娜娜调出能源面板。主燃料舱读数停留在41%，黄色警告框闪烁。
“低于安全线了。”她说，“按现有速度，最多支撑十四段跃迁。距离家乡还有十七段。”
“差三段。”苏珊立刻算出来，“不够绕路。”
“应急动力刚才用了三分钟。”娜娜补充，“额外消耗了计划外的燃料。”
陈浩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花板。“所以现在是这样——前面有个谁都不懂的东西在发信号，船上有个谁也搞不定的病毒在偷跑，咱们的手脚刚挣开，发现钱包已经快空了。”
“有三个方案。”娜娜打开模拟界面，“第一，降速30%，能多撑两段，还是差一段。第二，关闭非必要系统，省5%能耗。第三，结合前两个，再让全员进低代谢休眠48小时，勉强够到。”
“睡觉不行。”陈浩摇头，“万一路上再出事，谁醒得过来？”
“那就只能省着用。”卡尔说，“照明调成间歇模式，温控只保核心舱，其他全关。”
“行。”陈浩坐直，“先试节能模式。反正也没啥好看的，黑着省电。”
苏珊起身走向电源管理区，开始切换系统优先级。卡尔回到通讯设备旁，把刚才拆开的外壳重新装回去，顺便备份那段新信号的数据包。
娜娜继续监控信号频段。波形依旧每隔一段时间跳动一次，但不再变化内容。那几句警告反复播放，像设定好的录音。
“它没再升级。”她说，“可能这就是全部信息。”
“也可能在等我们下一步动作。”卡尔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比如，继续靠近。”
陈浩站起身，走到主屏前。航线笔直向前，燃料条黄得刺眼。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你说。”他忽然开口，“如果我们现在回头呢？不回家了，换个方向走，随便哪都行。它还会不会管我们？”
屋里没人说话。
娜娜操作终端，调出信号源方向图。那个点依然亮着，稳定发射。
她输入一组假设性航线，模拟船只转向远离信号源的情况。
十秒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导航界面跳出一行字：
“路径偏离。建议修正。”
陈浩笑了。“它连跑路都不让啊。”
“不只是建议。”娜娜指着日志，“刚才那次模拟触发了一个隐藏响应机制。虽然没实际执行，但系统内部生成了一条强制回调指令模板。”
“意思是。”卡尔低声说，“只要我们敢拐弯，它就会再动手？”
“可能性很高。”娜娜点头。
“那它到底想干嘛？”陈浩抓了抓头发，“不让回，不让躲，也不让走。就让我们一直往它那儿开？”
“也许。”苏珊从电源区走回来，“它不需要我们知道答案。它只需要我们到达。”
空气沉了下来。
卡尔打开通讯日志，准备撰写事件报告。娜娜将燃料消耗曲线设为常显窗口，每分钟刷新一次。苏珊检查了一遍节能模式的运行状态，确认所有非必要模块均已关闭。
陈浩坐在驾驶位上，手放在操纵杆旁边，没动。
主屏上的信号波形又一次跳动。
这一次，解析结果多了几个字：
“……接近者……将被登记……”
“登记？”陈浩念出来，“什么意思，打卡上班？”
没人回应。
娜娜正要说话，控制台突然震动了一下。
燃料读数从41%跌到40.8%。
下降速度比正常值快了0.3单位。
“消耗异常。”她说，“动力系统没有报错，但燃料流失速率超出理论范围。”
“漏了？”卡尔抬头。
“管道密封正常。”娜娜快速调出检测图，“不是物理泄漏。是……某种隐形损耗。”
陈浩看着屏幕，忽然觉得手腕那块红斑又热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
皮肤表面泛着淡淡的光，像涂了一层看不见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