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岩在湘西州档案馆已经待了整整三天,眼睛又酸又胀。他把最后一份事故调查报告扔回文件堆, 懊恼沮丧地情绪快要溢出来。官方报告把隧道坍塌归咎于岩层问题和施工失误,他父亲作为项目经理只负次要责任——但这根本解释不了莫三通为什么要针对他!
“还需要什么吗”一位五十多岁、口音很重的管理员走过来问他。
程岩指着报告上明显被撕掉的一页:“这一页去哪了?为什么缺了?”
管理员眼神躲闪:“年代太久,难免有破损……”
“是伤亡名单和赔偿协议,对不对?”程岩紧盯对方,“我想知道莫小芸家里人的情况。”
管理员手一抖,茶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你……你是程家的人?”他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快走吧,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什么意思?”
“有些石头,翻不得!”管理员弯腰去捡碎片,一不小心划破了手,血珠正正滴在档案袋上,“你要是真敢,就去青岩镇打听打听。”
程岩二话不说,租了辆车就开上去青岩镇的山路。导航说两小时能到,可刚开半小时天就阴了下来,雷声轰隆,大雨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
手机突然震了,是林菲的短信:“穿山隧道评估会提前到今天下午5点!你去哪儿了?速回电!”
程岩瞥了一眼时间:下午3:20。穿山隧道就在回去的路上,如果现在掉头,还赶得上5点的会。但青岩镇只剩二十公里了……
雨越下越大,路都看不清了。程岩打开雾灯慢速前进。这时,导航突然发出刺耳杂音,屏幕一闪,跳出条他从没选过的路线:“前方500米右转,捷径至穿山隧道。”
“系统坏了?”程岩皱眉按取消,可导航像中了邪一样反复提示。更怪的是,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变成了血红色,在“3:15”和“申时”之间来回跳。
他背后一阵发冷,立马关掉导航,打算靠自己开。可前面岔路口,右边“青岩镇”的路牌被雨水冲得模糊,左边却立着崭新的指示牌:“穿山隧道 25km”。
“酉时见石,大凶之兆。”——莫三通的声音像鬼魅般回荡在他脑子里。他死握住方向盘,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三次落石,三次都精准应验预言。如果前两次是警告,那第三次……
仪表盘时间跳到3:30。程岩猛地踩死刹车,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转了半圈才停住。他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正停在岔路口正中央。
去青岩镇,还是去隧道?
车顶被雨点砸得咚咚响,像无数只手在敲门。程岩摸出手机想打给林菲,却一格信号都没有。就在这时,后视镜里人影一闪——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路牌下,藏青色长衫,红玉戒指在雨中渗着血光。
“莫三通!”程岩猛回头,车后却空荡荡的,只有瓢泼大雨。
他心一横,挂挡转向,开往青岩镇的方向。管他莫三通耍什么花样,他偏不按对方的套路走!
结果刚开进右侧道路,一道闪电劈亮前方——几个刺目的红字写在山体上:“封路施工,请绕行穿山隧道”。
“该死!”程岩只好调头。已经4:05了,要想赶上会议,现在只剩隧道这一条路。
“就经过一下,不停就没事。”他努力安慰自己。
穿山隧道入口处,工程警示灯不停旋转,把雨幕染成一片血红。程岩减速开进去,没想到里面一片漆黑,照明灯全灭了,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点点路。空气湿漉漉的,飘着一股铁锈似的怪味,让他想起档案馆里那滴血。
仪表盘显示4:48——离酉时只剩12分钟。程岩深踩油门,只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突然,收音机自己打开了,刺耳的杂音里混着女孩的哭声:“…好痛…石头压得我好痛……”
程岩慌忙关掉收音机,整个后背都是冷汗。隧道好像没有尽头,开了五分钟还不见出口。更吓人的是,后视镜里隐约有红光在闪,就像…就像有人戴着红玉戒指在后面招手。
“是幻觉,全是幻觉。”他逼自己只看前面,却注意到隧道壁上的岩石纹路渐渐扭曲成一张张人脸的轮廓,痛苦又狰狞。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从隧道顶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开裂声。程岩抬头,看见混凝土顶壁上蛛网般的裂缝正在急速蔓延。
“不——!”
他本能地将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像箭一样向前冲。几乎同一时刻,隧道顶彻底坍塌,巨石如暴雨般砸落。一块轿车那么大的岩石擦着车尾砸下,震得整车飞了起来。程岩死死把住方向盘,在碎石雨中疯狂躲避。
“哐!”一块尖石刺穿挡风玻璃,擦着他的脸嵌进头枕。血顺着脖子流下来,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出口的光亮就在前面,他咬紧牙关猛冲出去。
就在车子冲出隧道的一刹那,整条隧道在他身后彻底崩塌,轰鸣声震天动地,尘土像浓雾一样淹没了一切。
仪表盘上的时间,正好跳到5:00整。
酉时。
程岩瘫在驾驶座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这不是巧合,绝对不可能!三次落石,三次都精准应验。莫三通不是在预言未来——他是在安排未来!
手机突然有了信号,疯狂震动起来。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全是林菲。最新一条写着:“千万别去隧道!莫三通的女儿就死在隧道事故里,酉时是她的死亡时间!”
程岩想回电话,但手抖得根本握不住手机。这时,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弹了出来:
“三次见证,石命已成。戊戌冬至,山石寻主。”
发信人:莫三通。
程岩像碰到毒蛇一样把手机扔出窗外。他发动车子,疯了一样开向市区。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夕阳如血般染红天空。某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那个佝偻的身影站在路边,红玉戒指在余晖中闪着血光。
回到滨江已是深夜。程岩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公司。打开办公室的灯,他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的人——脸色灰白,双眼通红,脸颊上结了一道蜈蚣似的痂。
他打开电脑,颤抖地敲出辞职信。然后拨通了一个上海老同学的电话:“李哥,上海那边有工作机会吗?最好是……平原地区,没有山的那种。”
挂了电话,他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份保险合同,受益人写着林菲的名字。他盯着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把它放回原处。
有些告别,必须当面说。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月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光斑,形状恰如莫三通的那枚红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