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倾覆劫波临
法正强行为宝玉和黛玉举办的婚礼,如同一剂猛药,暂时稳住了黛玉的病情,也让宝玉从狂躁不安中解脱出来,怡红院与潇湘馆一度洋溢着难得的喜气。然而,这强行催生的“木石姻缘”,并未能化解贾府积重难返的沉疴,反而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照亮了这座华厦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梁柱。
婚后的平静,仅仅维持了数月。表面的和睦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王夫人对法正和黛玉的怨怼更深,薛家母女虽表面平静,内心亦难平;贾府的经济状况愈发捉襟见肘,王熙凤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早已是强弩之末;而最致命的,是贾府在朝中的靠山接连失势,加之往日结交外官、包揽讼词、重利盘剥等种种不法之事,早已被政敌罗织成罪,只待一个引爆的时机。
法正冷眼旁观,心知肚明。他利用“风月宝鉴”暗中观察贾府气运,只见那镜中繁华的府邸景象,梁柱腐朽之象愈发明晰,上空黑云压顶,雷霆隐现,已是危如累卵。他试图通过贾政、贾琏委婉提醒,但贾政迂腐,只知空谈圣贤书,贾琏浪荡,只顾眼前享乐,无人将他的警示真正放在心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日,天色阴沉,朔风凛冽。突然之间,荣宁二府被大队官兵团团围住,盔甲鲜明,刀枪出鞘,肃杀之气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暖意。一位面无表情的司礼监太监手持明黄圣旨,在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簇拥下,踏入荣国府正堂。
“圣旨到!贾赦、贾政、贾珍、贾琏接旨!”
一声尖利的宣喝,如同丧钟敲响。贾府上下,从贾母到最末等的仆役,全都惊得魂飞魄散,乱作一团。贾赦、贾政等人连滚爬爬出来,跪倒在地,面如土色。
那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冰冷,字字如刀:“……咨尔贾赦,交通外官,倚势凌弱;贾政,治家无方,纵仆行凶;贾珍,罔顾人伦,聚麀淫乱;贾琏,重利盘剥,不法多端……着即革去职爵,抄没家产,一干人犯,押解候审!钦此!”
“抄家”二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整个贾府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哭嚎声!贾母当场晕厥过去,王夫人、邢夫人等女眷瘫软在地,宝玉吓得呆若木鸡,紧紧抓住身旁黛玉的手,黛玉亦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官兵们如潮水般涌入,翻箱倒柜,查封库房,登记造册。昔日钟鸣鼎食之家,顷刻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珍贵的古玩被粗暴地扔进箱子,华丽的绸缎被践踏在地,仆役们哭喊着被驱赶集中……昔日繁华,转眼成空。
法正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这人间惨剧,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悲凉。他见过国破家亡,见过城池倾覆,但如此一个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以这种方式瞬间崩塌,仍让他感到震撼。他看到宝玉和黛玉紧紧相拥,在乱兵中瑟瑟发抖,如同风雨中无所依凭的浮萍。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那宣读圣旨的太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法正身上。他分开众人,走到法正面 前,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厉声呵斥,而是微微拱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
“这位可是法正法先生?”
法正一怔,拱手还礼:“正是在下。”
太监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公文,递了过来:“先生请看。此乃吏部行文。圣上听闻先生才学,且在贾府之事中,似有斡旋保全之功(这自然是法正之前斗倒酷吏、保全贾府名声之事隐约传到了某些官员耳中),特旨征辟,授先生为……钦天监漏刻科博士一职,即日赴任。先生可即刻收拾行装,随咱家出府,贾府之事,与先生无涉。”
此言一出,不仅是法正愣住了,连周围惊恐哭泣的贾府众人也都惊呆了!在这抄家灭顶之灾的关头,法正竟然被特旨授官?而且是直接脱离这泥潭?
贾政等人看向法正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难以置信,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更有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怨怼。
宝玉猛地抬起头,看着法正,眼中是茫然和无助:“先生……您……您要走?”
黛玉也紧紧抓住宝玉的胳膊,看向法正的目光,充满了依赖和恐惧。在这个世界上,法正几乎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外人”了。
法正心中波澜起伏。钦天监漏刻科博士?这是个掌管计时、观测天象的闲散官职,品级不高,但意义非凡!这显然是有人(或许是欣赏他才能的某位官员,甚至是皇帝本人对他这个“异数”产生了兴趣)在借此机会将他从贾府这个将沉的破船上捞出去!
这是一个脱身的天赐良机!远离这是非之地,凭借他的知识和能力,在这个新的时代未必不能有所作为。
但是……他能走吗?
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贾府,看着晕厥的贾母,看着面如死灰的贾政,尤其是看着那对刚刚结合、此刻在灭顶之灾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无助的“木石姻缘”……宝玉的懵懂,黛玉的柔弱,他们如何能在这接下来的风雨中存活?
他若一走,黛玉的病怎么办?那些未用完的“仙药”还在他手中。宝玉和黛玉,在这抄家后的凄风苦雨中,能支撑多久?警幻仙子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强行促成的姻缘,难道就要这样任其被残酷的现实碾碎?
一瞬间,蜀汉旧臣的忠义,穿越以来与这些红楼人物朝夕相处产生的情谊,以及那股不服输、不信命的执拗,在他心中激荡。
法正深吸一口气,没有去接那公文,而是对太监深深一揖:“多谢公公,多谢圣上隆恩。然,法正蒙贾府收留多时,如今府上有难,正虽不才,岂能在此刻独善其身,弃之而去?此职,恕法正不能受。”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在这哭喊喧闹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震撼。
那太监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愣住了:“法先生,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圣旨!”
“法正想清楚了。”法正抬起头,目光平静,“请公公回禀圣上,法正愿以白身,随贾府共渡此劫。”
太监盯着法正看了半晌,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收起公文:“罢了,人各有志。先生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官兵的抄检仍在继续。法正转身,走向呆立当场的宝玉和黛玉,沉声道:“别怕,有我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濒临崩溃的宝玉和黛玉,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泪水,终于从黛玉眼中决堤而下,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依赖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