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魔对峙的余波尚未平息,凌云渡的死寂仿佛烙印在每个人心头。队伍沉默地前行,连最跳脱的孙悟空也收敛了许多,火眼金睛不时扫视四周,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窥探。如来与无天的赌局,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这支本就光怪陆离的队伍身上。
越往西,景象越发诡异。大地皲裂的缝隙中时而渗出污浊的黑气,天空的云彩呈现出不祥的紫红色,偶尔可见扭曲的空间裂缝一闪而逝。规则崩坏的后遗症,在此地达到了顶峰。
这一日,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一片金光闪闪的建筑群,梵唱阵阵,檀香袭人,竟与传说中的灵山雷音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金光略显刺眼,梵唱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腔调。
“咦?到灵山了?”猪悟能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孙悟空凝神望去,火眼金睛穿透那层表象,冷笑道:“屁的灵山!是个妖怪窝!弄了个假雷音寺糊弄人哩!看那妖气,虽然被佛光遮掩,却瞒不过俺老孙!”
众人仔细观瞧,果然发现那“雷音寺”虽气象庄严,但根基不稳,隐隐有妖气从地脉中透出,与真正的佛门净土相差甚远。
“是何方妖孽,敢如此大胆,假冒佛祖道场?”沙悟净握紧了宝杖。
九头虫嗅了嗅空气,独目闪烁:“这味道……有点熟悉,像是……黄风怪那厮的同源妖气,但更加混乱狂暴。”
庞统端坐马上,鸿蒙量尺在指尖微微转动,感知着前方那片扭曲的力场。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有意思。真假颠倒,虚实难辨。此乃规则崩坏到极致产生的‘镜像’现象。我们且去会会这位‘东道主’。”
队伍来到那“小雷音寺”前。只见山门宏伟,上书“小雷音寺”四个金字,两旁罗汉、金刚塑像林立,只是表情略显呆板狰狞。寺内传来阵阵诵经声,却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癫狂呓语。
守门的并非比丘僧,而是几个身穿僧袍却顶着一颗颗狼头、虎头的妖怪,见到庞统等人,竟也合十行礼,瓮声瓮气道:“诸位长老,我家佛祖已等候多时,请进。”
孙悟空龇牙欲打,被庞统眼神制止。
一行人踏入寺中,但见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端坐莲台,宝相庄严,与如来佛祖一般无二。下方,数百“僧众”正在“虔诚”诵经,只是这些僧众,多是山精野怪所化,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而那莲台上的“佛祖”,见到庞统等人进来,忽然发出一阵尖锐扭曲的笑声:“哈哈哈哈!取经人!你们终于来了!本座等得好苦啊!”
声音不再是如来的恢弘,而是充满了疯癫和怨毒。只见那“佛祖”金身一阵扭曲,化作一个尖嘴缩腮、头戴金箍、身披破烂袈裟的妖王,正是昔日黄风岭的黄眉老佛!只是此刻的他,双目赤红,神情狂乱,周身佛光与妖气混乱交织,显然神智已不正常。
“黄眉怪?!”孙悟空认出他来,“你这厮不在黄风岭吃人,跑来这里装神弄鬼,还疯了不成?”
“疯?哈哈哈!”黄眉老佛手舞足蹈,“我没疯!是这世道疯了!佛祖疯了!你们都疯了!唯有我!我得到了真正的佛法!你看!这是我的雷音寺!我的!”
他指着下方那些木偶般的妖僧,狂笑道:“他们都是我的佛子!我将建立新的佛国!比灵山更真实!更永恒!”
庞统平静地看着他发疯,手中量尺微光一闪,已然看透本质。这黄眉老佛,本是弥勒佛祖司磬的童子,偷了金钹、人种袋下界为妖。如今因规则崩坏,其本体与弥勒佛祖的一丝未来佛性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和扭曲,导致他陷入了自我认知的混乱,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佛祖,并利用残存的法宝和扭曲的规则,创造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小雷音寺”幻境。
“可怜虫。”庞统淡淡开口,“你窃取的并非佛法,只是一场噩梦。你所见的永恒,不过是规则崩坏产生的海市蜃楼。”
“胡说!”黄眉老佛暴怒,“你敢谤佛!看我神通!”
他祭起金钹,那金钹迎风便长,化作两片巨大的金色磨盘,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向着庞统等人罩来,欲将众人困入其中。同时又掏出人种袋,袋口张开,发出强大的吸力。
若是往常,这两件法宝确实麻烦。但此刻,庞统只是将鸿蒙量尺对着那金钹和人种袋轻轻一点。
尺尖触及之处,并无剧烈碰撞,但那两件法宝周围的空间规则瞬间被“界定”和“修正”。金钹发出的音波仿佛被无形墙壁挡住,相互碰撞抵消,威力大减。而人种袋的吸力,则被导向了旁边一处因规则紊乱而产生的空间漩涡,吸了个空。
“怎么可能?!”黄眉老佛目瞪口呆,他的法宝竟然失效了!
“你的依仗,不过是规则漏洞下的畸变产物。”庞统踏步上前,量尺直指黄眉老佛,“今日,便让你看清真实。”
量尺光芒大盛,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开始“剥离”和“修正”黄眉老佛身上那扭曲错乱的佛性连接以及周围幻境的规则根基。
“不!我的佛国!我的力量!”黄眉老佛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佛光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妖气的本质。整个小雷音寺也开始剧烈摇晃,殿宇倾颓,那些妖僧木偶纷纷现出原形,惊恐四散。
就在幻境即将彻底崩溃,黄眉老佛也要被打回原形之际,异变再生!
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紧接着,一团柔和却带着苦涩意味的佛光降临,笼罩住即将崩溃的黄眉老佛。佛光中,显现出一尊胖大和尚的虚影,袒胸露乳,笑容可掬——正是东来佛祖弥勒!
然而,此刻弥勒佛祖那标志性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和勉强,眉宇间堆满了愁苦,仿佛刚吞下了一百斤黄连。
“阿弥陀佛……”弥勒佛祖的佛号也带着一丝涩味,“庞统居士,还请手下留情。此孽障虽犯下大错,终究与贫僧有缘,其疯癫亦是天道失常所致。可否将其交由贫僧带回惩戒?”
庞统看着弥勒那副“苦瓜脸”,心中明了。黄眉老佛的疯癫,本质上是弥勒“未来佛”概念在规则崩坏下产生的投影扭曲。弥勒此刻现身,既是救人,也是自救,试图收回这失控的“未来碎片”。
庞统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淡淡道:“佛祖可知,此间种种,皆因旧规已朽?强收回去,不过是掩耳盗铃。不若彻底放手,让其在新的规则下,寻得真正的归宿。”
弥勒佛祖脸上的苦意更浓,他何尝不知?但身为未来佛,他承载的“希望”与“秩序”包袱太重,难以像庞统这般“破而后立”。他长叹一声:“居士所言甚是,然……时机未至啊。还请行个方便。”
庞统见弥勒态度诚恳,也不再坚持。他收回量尺,道:“既然如此,便交由佛祖处置。只是望佛祖记住今日之‘苦’,或许他日,这‘苦’方能化为真正的‘甘’。”
弥勒佛祖深深看了庞统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无奈,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期待。他不再多言,佛光一卷,将昏迷的黄眉老佛连同那两件黯淡的法宝一同收走,虚影随之消散。
小雷音寺的幻境彻底崩塌,露出底下荒芜的山岭原貌。
队伍众人面面相觑,今日之事,一波三折,竟连弥勒佛祖都亲自现身,还带着一副从未有过的苦瓜脸。
猪悟能嘀咕道:“乖乖,连弥勒佛都笑不出来了,这世道真是变了……”
庞统望着弥勒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连未来佛都感受到了压力,可见这天地剧变已到了何等程度。他轻轻一夹马腹:
“继续前进。真正的雷音寺,恐怕也已非昔日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