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开的缝在扩大,裂缝边缘开始崩塌,碎石接连掉进深处。齐昭蹲着没动,手掌还贴在地上,掌心能感觉到震动越来越急。他闭上眼,用明心眼往裂缝里看。
那些从地底爬上来的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人。是一根根泛着灰光的线,像是从记忆里抽出来的丝,缠在一起,越聚越多。它们往上涌,目标直指悬浮在半空的心核。
楚绾站在原地,剑尖微微晃动。她想上前,脚却像被钉住。阿蛮咬着牙想冲,却被老姜头一把拽住胳膊。
“别动!”老姜头声音发沉,“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齐昭睁开眼,站起身,走到心核正下方。他抬头看着那颗跳动的金色球体,伸手把药囊里最后一点粉末倒进手心。
这药粉是他亲手配的,加了镇神草、安魂叶,还有三钱晒干的晨露。他没靠什么秘法,只是每次煎药时都想着——得让喝的人睡个好觉。
他扬手将粉末撒向空中。
粉末没落地,就被心核散发的金光裹住,轻轻浮起。齐昭把手贴在胸口,闭上眼。
他想起青崖镇的老李头,半夜咳得喘不上气,是他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进去的。老人后来拉着他的手说:“齐哥,你这药喝下去,心里也暖。”
他想起阿蛮刚来药铺那会儿,腿上全是伤,疼得整晚睡不着。他守了一夜,换了三次药布,天亮时小姑娘迷迷糊糊说了句:“有你在,不怕。”
他想起楚绾有次发烧,嘴上不说,可夜里偷偷摸了火炉温度。他发现后重新熬了药,放在她门口。第二天她出门时,药碗是空的,碗底压着一枚银星簪。
这些事都不大,也没人记着。可他知道,有人因为这些小事,活得稍微好了一点。
他睁开眼,双眼突然亮起金光,比之前更盛。那光不是从瞳孔里透出,而是像从骨头里烧起来的,顺着血脉往全身走。
头顶上方,心核猛地一震。
一道光从齐昭眼中射出,直冲天花板。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细小的光点凭空出现,像是夜里的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它们不来自高台,也不来自这个据点。
有的来自东荒南边的小渔村,一个孩子梦见自己病好的那天,笑着喊了声“齐大夫”;
有的来自北岭驿站,一位赶路的商人在雨夜里喝完一碗热药,对着炉火说了一句“好人该有好报”;
有的来自山间野店,一个老猎户把药渣倒在门口土里,嘀咕了句“那小子心善,老天不会亏他”。
这些声音没人听见,这些话没人记录。可当齐昭站在高台中央,张开双臂时,它们全都来了。
光点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像一张网,从天而降,罩住了整个高台。
锁链触到光网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是雪落在热铁上,迅速化成黑烟,散了。
黑袍人原本趴在地上,忽然身子一挺,眼睛猛地睁开。他张嘴想念咒,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发出“咯咯”的声响。接着,鼻孔、耳朵开始渗血,整个人抽了两下,又瘫下去。
齐昭站着没动,金光还在眼里烧着。他能感觉到那些光不只是围着心核转,还在往他身体里钻。不是灵气,也不是星力,就是一种很熟的感觉——像小时候老姜头给他披上的旧棉袄,像阿蛮塞进他口袋的野果子,像楚绾有一次不小心碰了他手背,又很快缩回去的样子。
他咧了下嘴,笑了。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说,“不会飞,打不过你们说的那些强者。我连脉都没有,修不了仙。”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可我知道,有人等我煎药,有人叫我一声齐哥。这就够了。”
光网越收越紧,心核的跳动慢慢稳了下来。原本混乱的金光变得柔和,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在回应什么。
楚绾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指紧紧握着剑柄。她的脸没什么表情,可呼吸比刚才重了些。她看着齐昭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短打,在满室光晕里显得特别旧,也特别稳。
阿蛮靠在老姜头肩上,喘着气。她抬头看了看光网,又看了看齐昭,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老姜头拄着拐杖,一只手撑着柱子。他盯着齐昭的侧脸,看了很久,低声说:“好孩子,你终于活成了别人心里的光。”
齐昭没回头,只是抬手抹了下眼角。金光太强,眼睛有点酸。
就在这时,心核突然轻轻一颤。
不是之前的那种乱抖,而是一种很轻的、像是回应般的震动。金光扫过齐昭的脸,停了一瞬。
他抬起头。
光网中的心核缓缓转动了一下,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不是破损,倒像是封印松动的痕迹。裂纹一闪即逝,但齐昭看得清楚。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绾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向心核。
指尖离那团金光还有寸许,心核突然再次震动,这次幅度更大。一道金线从裂纹中射出,直奔楚绾手腕。
她没躲。
金线缠上她的皮肤,像藤蔓绕枝,顺着小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光痕,像是刻进皮肉里的符。
齐昭立刻上前一步:“楚绾!”
她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别动。脸色没变,可额角渗出了汗。
金线继续蔓延,爬过肩膀,逼近脖颈。她的呼吸明显变重,手指开始发抖。
阿蛮想冲上去,被老姜头拦住。
“别去!”老姜头低吼,“现在打断,两个人都得废!”
楚绾咬着牙,另一只手仍握着剑。剑身微微震颤,冷蓝的光忽明忽暗。
金线爬到她下巴时,突然停住。
心核缓缓下沉,离碎片越来越远,最后悬停在她正前方,静静旋转。
齐昭站在原地,手攥紧了。
他知道,这一刻过后,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