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绾掌心的血痕慢慢收了回去，她低头看了会儿手，又抬头望向隧道深处。那股气息还在，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拉扯着她的脚步。
齐昭站在她身后半步，药囊挂在腰侧，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他刚才用明心眼扫过整条通道，看到的不是石头和岩壁，而是无数交错的光影路线。有些路泛着红光，像是烧热的铁块；有些则灰蒙蒙的，走上去的人影刚迈一步就消失了。只有一条路是干净的，颜色发青，像雨后的竹叶。
“走这边。”他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的一道石门。
阿蛮立刻凑过去，鼻子动了动：“这味儿不对劲，不像地脉，倒像是……药炉开盖那一瞬的味道。”
老姜头拄着拐杖走近，伸手摸了摸门框上的刻字。灰尘被擦去一块，露出几个歪斜的古文：五岳之心，非诚勿入。
“这话听着就不让人安心。”他说。
齐昭却笑了：“可咱们也没打算骗它啊。”
楚绾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石门前。她抬起手，掌心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刹那间，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来，在皮肤下闪了一下，又熄了。
“它认得我。”她说。
齐昭耳尖一跳，明心眼立刻开启。他看见楚绾体内那枚金色纹路轻轻震了震，和门上的字迹产生了某种共鸣。而门后那条青色路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能进。”他说，“但不能乱碰东西，我看里面有陷阱，踩错一步就会引动心象反噬。”
阿蛮皱眉：“什么叫心象反噬？”
“就是你心里最怕的事，会变成真的。”齐昭把药囊打开，取出一小包温脉散，“现在每人往鞋底撒一点这个，别嫌麻烦。”
老姜头接过粉包，抖了抖，粉末落在靴底时发出轻微的沙响。他踩了踩地面，点头：“暖和了，脑子也清楚些。”
四人依次将药粉抹好。齐昭最后一个动手，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吭声。他知道这时候没人有余力照顾他，他自己也得稳住。
他伸手推开门。
石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长廊。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排列成不规则的星图。脚下的石阶刻着五行符号，每隔九级就换一种形状。
楚绾走在最前面。
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早就在记忆里走过千百遍。剑挂在腰侧，没有出鞘，但她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场，让后面的三人不知不觉跟着她的节奏。
齐昭紧盯着四周，明心眼一直开着。他看见空中漂浮着一些模糊的人影，全是背对着他们，站在岔路口上。那些路通向不同的方向，有的通往火焰翻腾的山谷，有的通向冰封的城池，还有一条路上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孩，蹲在药炉前发抖。
那是七岁的自己。
他眨了眨眼，影像立刻消失。他知道那是幻境的诱饵，不能看太久。
“别盯那些影子。”他对后面说，“越看越容易陷进去。”
阿蛮低声道：“我耳朵烫，像是有人在喊我名字。”
老姜头拍拍她肩膀：“闭嘴走路，别应声。”
队伍继续往下走。空气渐渐变重，呼吸都有点吃力。齐昭发现头顶的星图开始转动，原本静止的光点缓缓移位，拼出一个新的图案——一座山的轮廓，五座峰并列，中间那座最高。
“五岳之心。”他小声说。
楚绾忽然停下。
她抬头看着那幅星图，眼神变了。不是惊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
“我来过这里。”她说，“不是这一世。”
没人接话。这句话太重，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继续往前走，速度没变，但脚步轻了些，仿佛终于找到了该走的路。
齐昭跟在后面，忽然觉得肩上的伤不那么疼了。他抬头看楚绾的背影，明心眼看到她胸口的金纹正微微发亮，和星图之间有细如蛛丝的光线连接着。
“她在被引导。”他心想，“不是我们在找路，是路在等她。”
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三道岔口。左边的路飘着黑雾，中间的地面裂开缝隙，右边的墙上全是眼睛状的浮雕。
齐昭立刻拉住阿蛮：“别往右看！”
阿蛮已经偏了头，一只耳朵猛地炸起，整个人僵住。齐昭迅速把一撮药粉弹在她额头上，她才晃了晃脑袋，喘了口气。
“差点……看见我自己躺在雪地里。”她声音有点抖，“旁边还有人在哭。”
老姜头沉声问：“哪条能走？”
齐昭闭眼再看。三条路都不干净，但中间那条裂缝底下，有一线青光若隐若现。他睁开眼：“中间，快步通过，别停。”
楚绾点头，第一个踏上石阶。
裂缝两侧的岩石微微震动，像是随时会合拢。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青光最亮的位置。齐昭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用明心眼标记安全点。
走到一半时，脚下突然一沉。
石板塌了一角，齐昭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他本能地伸手抓旁边的墙，手掌擦过粗糙的岩面，火辣辣地疼。
楚绾回头，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小心。”她说。
齐昭站稳，点头：“谢了。”
他没提自己刚才看见什么——那条裂缝底下，有无数双手伸出来，全朝着他抓。那些手的主人，都是曾经倒在药铺门口没能救活的人。
他拍了拍衣服，继续往前。
四人终于穿过岔道，来到一条笔直的长廊。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五个字：心之所归。
老姜头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忽然说：“这字迹，和济世堂祖师爷留下的药典封皮一样。”
齐昭一愣：“您确定？”
“不会错。”老姜头摸着胡子，“当年我抄录药方时天天见。”
齐昭看向楚绾：“所以……五岳之心，和医道有关？”
楚绾没有回答。她走到门前，把手放在中央的凹槽处。那里正好能容纳一只手掌。
她用力按下。
门内传来沉重的机括声，像是锁链在缓缓松开。青铜门一寸寸升起，露出里面的空间。
一股暖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药香。门后没有灯火，却亮如白昼。地面铺着玉石，墙上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内部有脉搏似的跳动。
“那就是五岳之心？”阿蛮问。
齐昭盯着它，明心眼看到晶体周围缠绕着无数细线，每一根都连向不同的人影——有老姜头，有阿蛮，有楚绾，最后一条线，连到了他自己胸口。
他忽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什么阵法核心。
这是人心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