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稳住心神,竖起耳朵,却听那声音已笑着走远。
黄良玉只能在原地惆怅,何时她才能和秦郎相聚。
这日,当她端着茶水经过凉亭,听见几个学子在抱怨课业繁重。
“唉,这《尚书》真是难啃,还不如听秦京生说说杭州的风土人情有趣。”
“可不是嘛,他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哈哈!”
秦京生?杭州?
心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放慢脚步,想听得更仔细些,却被亭中学子发现,投来疑惑的目光。
她吓得立刻低下头,快步离开,心中却将“秦京生”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散落的珍珠,被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串联。
她越发确信,她的“秦郎”在这书院之中,非常受欢迎。
这让她既欣慰又焦虑。
欣慰于他果然有出息。
焦虑于自己该如何才能与他“偶然”相见。
而又不暴露他的身份,不给他带来麻烦。
祝英台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将黄良玉。
把她的异常和沉默看在眼里,忧在心间。
她几次想再寻机会与她深谈,却总被黄良玉刻意避开。
看得出,昔日和她姐妹情深的良玉姐姐。
不知不觉对所有人一道坚固的壁垒。
将她以及所有试图靠近关心的人都拒之门外。
只固执地守护着那个虚幻的“秦郎”。
这日午后,细雨霏霏。
祝英台与梁山伯在藏书楼一角温书。
窗外雨打芭蕉,沙沙作响,楼内静谧,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偶尔低低的讨论。
梁山伯注意到祝英台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常飘向窗外。
或是望着书架出神,便关切地问道:“英台,你近日似乎总有心事?可是课业上遇到了难处?”
祝英台回过神,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
“确实有些烦忧。”
“山伯兄,你说……若是明知一位故人身陷困境,执迷不悟,却因种种缘由无法直言相劝,更无法出手相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陷越深,该如何是好?”
她无法明言黄良玉的身份和遭遇,只能含糊其辞。
梁山伯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思索片刻,诚恳道:
“英台弟,慈悲心肠。然世间之事,有时确非人力所能及。”
“若无法直言,或许可旁敲侧击,以他事喻之,盼其自悟。”
“若仍不能,则唯有尽己所能,护其周全,静待时机。”
“强求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他本性善良,想法也趋向于温和与等待。
祝英台知他说得在理,但心中的无力感并未消减多少。
静待时机?
良玉姐姐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
那个“秦郎”,又会将她引向何方?
两人低声交谈着,并未注意到,在书架的另一侧。
马文才正负手而立,看似在浏览古籍,实则将他们的话清晰地听入耳中。
他面色平静无波,指尖却轻轻拂过一册《战国策》的书脊,眸光深邃难测。
雨过天青,天气放晴。
书院组织学子们协助整理校对一批新募捐来的古籍,工作繁琐,需细心与耐心。
马文才、祝英台、梁山伯以及荀巨伯、王蓝田等人都被分派了任务,在一间宽敞的斋室内伏案忙碌。
秦京生也在其中。
他极为珍惜,这等能在山长和诸位世家公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因此表现得异常积极。
不仅快速完成了自己分内的校对任务,还主动去帮助他人。
尤其是围着王蓝田和几位家世较好的学子转,言语间极尽奉承,妙语连珠,不时引得几人发笑。
“王公子真是过目不忘,这般晦涩的典籍,您竟能校勘得如此精准,学生佩服!”
“荀公子您歇歇,这点杂活让学生来便是!”
他那副殷勤备至、巧言令色的模样,落在深知其底细的马文才眼中,只觉无比讽刺可笑。
马文才偶尔从书卷中抬起眼,冷冷扫过秦京生那忙碌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弧度,并未多言。
而这一切,却也恰好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
黄良玉奉玉兰小姐之命,前来给整理古籍的众人送些解渴的酸梅汤。
她低着头,将汤盏一一放在各位学子手边不远处。
当她走到秦京生附近时,正好听到他正在对王蓝田说着什么趣事,那声音……那带着杭州口音非常熟悉,只是那带着油滑讨好的语调……很是陌生。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书生侧对着她,身形清瘦,面容……面容虽比记忆中风霜了些,也更多了些世俗的精明,但那眉眼,那轮廓……
是他!真的是他!她的秦郎!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谈笑风生,与那些贵公子们相处融洽!
巨大的激动和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心!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眼泪迅速涌上眼眶。
她慌忙死死低下头,用托盘挡住自己的脸,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汤盏中的酸梅汤漾出了几滴,落在她的衣袖上,她也浑然不觉。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自己失态,匆匆将最后一盏汤放在附近桌上,便像逃也似的,踉跄着快步退出了斋室。
她一路跑回后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却是喜悦的泪水。
可不知为何,如今的秦京生与记忆中那个对着她许诺海誓山盟、恩爱不移,忧惧祝黄两家追寻的“秦郎”有所不同。
但她不愿再过多思考,此刻已被巨大的重逢喜悦冲昏头脑的她,下意识地为他找到了理由。
定是他如今学业有成,有了底气,说话也不再唯唯诺诺了!定是如此!
沉浸在自己的狂喜与幻想中,丝毫未曾去想,她心心念念的情郎。
为何把她卖入青楼!
为何叫她对人藏头露尾!
为何在哄骗她卖身入乐坊后,从未去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