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碎雨丝,斜斜打在沪上的石板路上,连花家洋房的廊下也积了浅浅一滩水。艾颐把前线寄来的展开——许应麟说物资顺利送到了,只是伤员还在增多,急需更多消炎药……
“艾颐小姐,不好了!” 艾颐还在看着信,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艾颐慌忙把信折起,仔细一看,是老周。只见老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上面……上面有人要跟R国和谈!说是为了‘避免更多伤亡’,其实就是怕打仗断了自己的财路!”
“和谈?” 艾颐手里的信纸“啪”地掉在地上,洇进积水里。她猛地站起身,湖蓝旗袍的下摆扫过廊柱,带起一串水珠,“是谁?他们难道忘了江对岸的火包声,忘了被炸的工厂,忘了那些死在R军手里的同胞?一二八也说的和谈,结果呢,这才多久?”
“还能是谁?就是那位攥着物资审批权的齐鑫齐主任!” 老周往门外望了望,压低声音,“我刚从商会开会回来,听见他的秘书跟人嘀咕,说已经派人跟R军接触了,就等找个‘合适时机’公布消息,还说要压着不让老百姓知道,怕‘闹出事’!”
艾颐的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出冷光。她想起许应麟在信里写的“前线战士抱着炸药包跟坦克拼,就是为了不让家国沦丧”,想起大哥盛恩华站在工厂废墟前说的“家国没了,钱啥也不是”,再想到那些还在避难所里等着希望的难民——这群人为了钱权,竟然要拿整个沪上的百姓去做交易!
“不能让他们得逞。” 艾颐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周,你能不能联系商会里愿意抗R的商户?我去通知艺人们,咱们明天一早就上街,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不答应和谈,不做亡国奴!”
老周眼睛一亮,刚才的慌乱散去大半,用力点头:“咱们早就看那齐主任不顺眼了!商户们肯定愿意!前阵子日军炸工厂,多少商户受了牵连,谁也不想当亡国奴!”
艾颐立刻转身往厢房走,迎香正在里面给难民缝补破衣服,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放下针线:“小姐,怎么了?”
“去把褚砚秋、傅千澜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有要紧事商量。” 艾颐一边翻找放在抽屉里的纸和墨,一边语速极快地说,“还有,把之前咱们救助队拍的那些照片找出来——就是R军炸平民区、汉奸帮着R军抢东西的那些,都找出来,用布包好,别弄湿了。”
迎香虽不知道要做什么,却立刻应声跑了出去。不多时,救助队的艺人们就都聚到了正厅,褚砚秋还带着几个刚加入的姑娘,赵权身后也跟着两个戏班的小伙,人人脸上都带着倦意,却都睁大眼睛等着艾颐的安排,她俨然已经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了。
“明天早上,咱们去街上游行。” 艾颐把写好的“坚决抗R,不做亡国奴”的标语铺在桌上,墨汁还没干,晕开淡淡的字迹,“上面有人要跟R军和谈,想瞒着咱们老百姓,咱们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答应!”
“什么?和谈?” 赵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晃了晃,“这群龟孙子!上个月R军炸戏院,多少戏班兄弟没跑出来?我跟他们拼了!”
“赵兄别冲动。” 褚砚秋按住他的胳膊,眼底却也满是怒火,“游行好!咱们虽然不能扛枪,却能代表大家喊出声音!让全沪上的人都知道,谁要是敢卖国家,咱们就不饶他!”
“对!” 一个唱曲的姑娘举起手,声音清脆,“我去跟隔壁戏班的姐妹说,让她们也来!人多力量大!”
一夜的雨,到第二天清晨才歇。天刚蒙蒙亮,艾颐就带着艺人们来到了租界最繁华的大街上。起初只有几十个人,举着纸糊的标语,喊着“坚决抗R,不做亡国奴”的口号,声音不算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路过的百姓起初只是远远看着,有人犹豫,有人担忧,直到一个穿短褂的工人突然举起拳头,跟着喊了一句“不做亡国奴”,人群像是被点燃了。卖菜的小贩放下担子,拉黄包车的车夫停住脚步,甚至连躲在巷口的孩子,都跟着大人一起喊。队伍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十人,变成几百人,再到几千人,标语也从纸糊的变成了布做的,红色的字迹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艾颐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举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R军轰炸平民区的场景,断壁残垣间躺着死去的孩子,背景里是冒烟的房屋。她的声音已经喊哑了,却依旧挺直脊背,一遍遍地喊:“坚决抗R!不做亡国奴!反对和谈!”
阮汀筠跟在她身边,原本娇柔的嗓音此刻带着沙哑的力量,她把自己最爱的裙子剪了,做成小旗子分给路边的孩子;赵权走在队伍两侧,护着举标语的老人,有人想冲上来撕标语,被他一把拦住,眼神里的狠劲吓得对方不敢再动。
队伍走到齐主任办公的大楼前时,已经汇成了人山人海。大楼门口站着十几个穿黑制服的卫兵,手里拿着木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群,却被百姓们的气势逼得不敢上前。
“让齐主任出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出来给老百姓一个说法!为什么要跟R军和谈?”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大楼侧门开出来,车窗半降,露出齐主任油光满面的脸。他看见外面的人群,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着身边的卫兵吼:“谁让你们放他们过来的?把他们赶走!快!”
卫兵们立刻举起木棍,朝着人群冲过来。艾颐眼疾手快,立刻举起手里的照片,高声喊:“大家看!这就是R军做的好事!这就是齐主任要和谈的‘友军’!你们还要帮着他欺负自己人吗?还是说你们也想做这汉奸卖国贼?”
卫兵们的动作顿住了,有人看着照片,眼神里露出动摇。齐主任见状,气得脸色发青,伸手就要抢艾颐手里的照片:“你这丫头,竟敢造谣惑众!把她抓起来!”
“谁敢动爱颐小姐!” 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盛恩华带着十几个商户走了过来,手里举着账本,“齐主任,你敢不敢说说,上个月你挪用的捐款,去哪里了?还有你跟R国商人私下做的军火买卖,要不要我们把证据拿出来?”
齐主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僵在半空中。就在这时,艾颐突然转身,朝着人群外挥了挥手——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举着相机跑过来,为首的是《字林西报》的记者约翰,之前他曾报道过花家洋房避难所的事,跟艾颐还算熟悉。
“约翰先生,这些都是证据。” 艾颐把怀里的照片和账本递过去,声音清晰,“R军侵华的暴行,还有某些官员勾结R军、挪用捐款的证据,都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如实报道,让全世界都看看,沪上百姓正在经历什么。”
约翰接过证据,翻看照片时,眉头越皱越紧,他对着身边的摄影师说:“快拍!把这些都拍下来!还有街上的游行队伍,都拍下来!”
齐主任见状,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慌忙钻进汽车,让司机赶紧开车,汽车轮胎碾过石板路,溅起一片泥水,狼狈地逃走了。卫兵们见主子跑了,也不敢再拦着,纷纷退到大楼里,关上了大门。
第二天,《字林西报》《泰晤士报》等外媒都刊登了沪上的消息,大幅的照片配上醒目的标题——“R军暴行实录:沪上百姓的血泪抗争”,瞬间在租界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租界里的外国人也站了出来,举着“停止暴行,支持正义”的牌子,外籍商人自发组织起来,向租界当局施压,要求给沪上百姓一个交代。
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原本计划公布的“和谈消息”彻底没了踪影。有人说齐主任被上级叫去训话,也有人说R军见百姓反抗激烈,暂时搁置了和谈的念头——不管怎样,这场由百姓发起的抗争,硬是把一场肮脏的交易给拦了下来。
傍晚时分,艾颐站在黄浦江边,想起许应麟临走时说的“醒过来的人多了,这仗就好打了”,想着大家沙哑却坚定的口号——原来百姓的力量,真的比想象中更强大。
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初秋的凉意。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纽扣,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默念:“应麟,你看,我们做到了。我们没有让他们得逞,我们还在为胜利努力。等你回来,我们一定能看到没有占戈火的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