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八点了，许湛大概不会回来了。
夏小棠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转念又想，没关系，本来也就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未答应过今晚会回来吃饭。
她拿起筷子，默默吃着已经凉透的菜。这几个菜花了她一个多小时，处理鱼的时候还不小心划破了手指。米饭也冷了。
算了。她起身正准备收拾，忽然听见锁芯转动的声音——许湛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夏小棠站在饭桌边。桌上没动过的菜还摆在那里，他瞬间明白了：她一直在等他。
许湛心里蓦地一涩，下意识开口解释：“实验室有个数据出了问题，一直忙到现在…”他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嗯。”夏小棠没有看他，伸手就要收拾碗筷。
“小棠，”许湛叫住她，“我还没吃饭…忙得太晚，食堂已经关门了。”他又撒了一个谎。
夏小棠微微一愣，随即端起桌上的盘子，“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说着便快步走向厨房。
许湛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夏小棠熟练地将菜倒进锅里加热，又将米饭重新放入蒸锅。蒸汽氤氲中，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忽然，他注意到她左手食指上缠着一小块白色纱布。“手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不小心划了一下。”夏小棠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随即转头对许湛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马上就能吃了！”
不一会儿，夏小棠将重新冒着热气的菜端上桌，又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饿了就先吃，干嘛要等我？”许湛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想给你庆祝一下呀，”夏小棠眼角弯起，“今天连图书馆的管理员都在讨论你，说从没见外方专家被说得那么心服口服……”她的目光里漾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两人重新坐下。那盘清蒸鱼早已不复最初精心摆盘的模样，软软地散开，显得有些凌乱。
许湛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仔细尝了尝，点头道：“味道很好。”
夏小棠莞尔一笑：“就是卖相不好了……”她也跟着夹了一筷，低头小口吃着。
许湛大口吃着，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混杂着愧疚、感激和说不清的不舍…
暖黄色的灯光轻柔地洒满餐桌，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温煦之中。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声音自然而亲切。
许湛说起答辩会上一个专家如何被数据说服，夏小棠听得认真，不时轻笑出声。
她也说起自己白天在图书馆遇到的趣事。
这一刻，没有实验室的算计，没有旁人的打扰，也没有即将到来的分离。
只有一盏灯，一桌菜，和两个仿佛回到最初时光的人。
……
自那次在卓玛家，被爷爷的开导后，夏小棠感觉自己心上那块沉重的石头，仿佛被温柔地移开了……
爷爷说得对：“人这一生，各有各的选择，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站在他的立场……或许，他也别无选择。”
许湛最终选择的虽然不是她，可回想这段时间，他确实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不是吗？他从未刻意伤害，甚至还在尽力保她周全…带她去看爸爸妈妈…
这样想来，她反而能更坦然地面对他了。
既然分别已成定局，又何苦继续为难自己、为难他？不如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段还能共处的时光。
毕竟——轻轻按住心口——她还爱着他啊…
趁着歇班的周末，她拉着卓玛来到供销社。
“小棠……”卓玛轻声问，“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从一开始到现在，夏小棠已经给许湛买了一堆东西。大到棉裤和防寒服，小到内裤、袜子……
“可他把工资都给我了呀…”夏小棠一边翻看衣服，一边随口应道，“卓玛，你看那件毛衣怎么样？”她指向一件男式鸡心领毛衣。
“还行吧……可你买这么多，他真的缺这么多衣服吗？”卓玛不解。
“服务员，要这件。”夏小棠朝售货员示意。
她接过毛衣，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手感，转头对卓玛说：“他是孤儿……从小吃了不少苦。他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都不知道这几年冬天他怎么过来的…”
“那他现在不是有那个狐狸精了吗？让她花钱给他买！”卓玛语气里带着不满。
夏小棠没抬头，只是轻轻点头：“就这件吧。”她利落地付了钱。
随后，她挽住卓玛的胳膊，语气平静：“那是以后的事。但现在，我还是舍不得看他受苦…”
“小棠……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样会不会太‘上赶着’了？人家领不领情还不一定呢…”卓玛叹了口气。
夏小棠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购物袋，认真地看着卓玛说道，“卓玛，在心理学上，爱本身可以是一种自我完成的行为，而不只是交换关系。我看着他受苦会心疼…”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继续说，“我对他好，是因为我心里愿意——但这不代表我丢了自尊。”
望着卓玛似懂非懂的眼神，夏小棠笑了笑，没再继续：“走吧！”
……
夏小棠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家里没有开灯，许湛又没回来。
他这几天工作忙，之前就和她打过招呼，可能晚归，甚至不回来。
她想起从前爸爸也总是加班，忙起来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妈妈却从来都是从容地打理好一切，默默支持。
她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件整理进他的衣柜。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的样子——为丈夫打点日常，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奔赴事业。
随后她转身洗了新买的内裤。他的旧内裤不知穿了多久，晾在阳台的那条已经松垮得不成样子。
一切收拾妥当，她洗漱完毕，倚在床头翻看那本心理学的书。
她越来越欣慰自己爱上了这门学科，虽然最初是为了接近许湛才接触的，可现在她才明白，真正受益的是她自己。
许多事情，她渐渐能够自洽，不再无谓地内耗。
读着读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门锁忽然传来轻响。夏小棠迷迷糊糊地嘟囔：“回来了？……”
下一秒，她猛地惊醒——那脚步声，不是许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