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码头笼罩在浓雾中，许明夏紧了紧身上的防水斗篷，靴子踩在湿滑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随即又归于寂静。她看了看腕表——凌晨四点整，距离预定出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许医生，这边。\"
熟悉的声音从雾中传来。陈铁柱站在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旁，身上穿着当地渔民的粗布衣裳，但腰间鼓起的部分明显藏着武器。他身旁的老赵头正叼着旱烟，眯眼检查船上的绳索。
\"都准备好了？\"许明夏压低声音问道。
陈铁柱点点头，伸手接过她的背包：\"老周和水生先去探路了。\"他的目光在她腰间的手枪上停留了一秒，\"会用吗？\"
\"你教的，忘了？\"许明夏轻轻拍了拍枪柄，\"二十米内十环没问题。\"
老赵头吐出一口烟圈，咧嘴笑了：\"小两口拌嘴等上船再说，该走了。\"
渔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江面。许明夏蹲在船舱里，透过帆布的缝隙观察两岸。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五米开外就已经看不清人影。老赵头不愧是几十年的老船夫，船桨入水几乎没有声音。
\"给。\"陈铁柱递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烤土豆，\"吃完休息会儿，到第一道关卡至少两小时。\"
许明夏掰开土豆，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的药，六小时一次。\"
陈铁柱皱眉接过，仰头吞下药片。借着微弱的晨光，许明夏看到他脖颈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延伸进衣领。南方那场战斗一定比她想象的更惨烈。
\"看什么？\"陈铁柱注意到她的目光。
\"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他别过脸去，却掩饰不住嘴角的抽动。许明夏太熟悉他这个表情——每次撒谎都这样。
船身突然一晃，老赵头压低声音：\"注意，前面有巡逻艇！\"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许明夏透过缝隙看到一艘挂着敌方旗帜的汽艇正缓缓驶过前方江面，探照灯在雾中划出惨白的光柱。老赵头巧妙地将渔船贴近岸边芦苇丛，船底擦过淤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低头！\"陈铁柱突然一把按下许明夏的脑袋。
探照灯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许明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陈铁柱的手还按在她后颈上，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
巡逻艇的引擎声渐渐远去。老赵头长舒一口气：\"这帮龟孙子，大清早的也不消停。\"
\"继续前进。\"陈铁柱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按计划，我们在黑石滩与老周他们会合。\"
许明夏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突然发现陈铁柱的耳根有些发红。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暖——原来这个铁打的汉子也会不好意思。
太阳升起时，雾气渐渐散去。渔船拐进一条不起眼的支流，两岸峭壁高耸，几乎遮天蔽日。老赵头解释说这是采药人走的水路，敌人一般不巡逻到这里。
\"到了。\"老赵头将船靠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
岩石后闪出两个人影，正是老周和水生。他们穿着敌方士兵的制服，腰间挎着步枪，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情况有变。\"老周跳上船，脸色凝重，\"敌人在龙口增派了一个连的兵力，爆破专家昨天已经到了。\"
陈铁柱展开地图：\"具体位置？\"
水生指着龙口上游的一个弯道：\"这里搭了临时工棚，炸药应该就存放在里面。但...\"他犹豫了一下，\"他们抓了十几个当地村民当苦力，都关在工棚旁边的笼子里。\"
许明夏心头一紧。平民的存在会让行动难度倍增。
\"计划不变。\"陈铁柱沉思片刻，\"老周和水生继续伪装成巡逻兵，负责侦察和制造混乱。我和许医生从水路接近爆破点。老赵头在预定地点接应。\"
\"那我呢？\"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
所有人瞬间拔枪对准声源。岩石后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双手高举：\"别开枪，自己人！\"
\"赵明？\"陈铁柱惊讶地放下枪，\"你不是在南方吗？\"
\"刚调回来。\"被称作赵明的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们要干票大的，我特地来帮忙。\"他转向许明夏，\"这位就是许医生吧？久仰大名。\"
许明夏礼貌性地点点头，却注意到陈铁柱和老周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赵明显然不是普通角色。
\"赵明熟悉爆破装置，\"陈铁柱简短解释，\"他在矿上干过十年爆破工。\"
赵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敌人用的炸药型号，德国货，威力大但稳定性差。\"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点，\"只要在这几个位置安放小型炸药，就能让整个装置哑火。\"
计划再次调整。赵明将随陈铁柱和许明夏一起行动，负责处理爆破装置。老周和水生则负责引开守卫并解救村民。
正午时分，渔船抵达距离龙口五里的一处隐蔽河湾。众人换上伪装，分头行动。许明夏穿上了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故意弄乱，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渔家女。
\"记住，\"临行前陈铁柱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许明夏不由得心头一颤。她轻轻点头：\"冰灯。\"
\"冰灯。\"陈铁柱低声回应，松开了手。
三人沿着河岸灌木丛小心前进。赵明打头阵，陈铁柱断后，许明夏被保护在中间。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许明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机械声和吆喝声——敌人正在加紧准备。
\"趴下！\"赵明突然低喝。
一队巡逻兵从前方不到十米处走过，枪械碰撞声清晰可闻。许明夏屏住呼吸，脸颊贴着滚烫的地面。一只蚂蚁爬过她的手背，痒痒的，但她一动不敢动。
巡逻队走远后，三人继续前进。地势逐渐升高，透过树丛已经能看到龙口全貌——湍急的河水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岸边搭起了几个绿色帐篷，周围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最引人注目的是河岸上那排木箱，周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就是那些箱子。\"赵明眯起眼睛，\"看尺寸，至少有五百公斤炸药。\"
许明夏仔细观察那些白大褂：\"他们在往炸药里添加什么东西...粉末状...\"
\"毒剂。\"陈铁柱声音冰冷，\"和南方用的一样。\"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响打破了午后的寂静。只见一队士兵押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走向河岸，强迫他们搬运木箱。许明夏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那些村民里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和瘦弱的孩子。
\"畜生！\"赵明低声咒骂。
陈铁柱按住他的肩膀：\"冷静。老周他们应该快行动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接着是密集的枪响。营地立刻骚动起来，大部分士兵抓起武器向声源方向跑去。
\"时机到了。\"赵明一跃而起，\"我去处理炸药。你们救人！\"
不等回应，他已经猫腰冲向那排木箱。陈铁柱拉起许明夏：\"跟我来！\"
两人借着混乱接近关押村民的笼子。守卫只剩下两人，正紧张地东张西望。陈铁柱做了个手势，许明夏会意，突然从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用当地方言哭喊着：\"救命啊！着火了！\"
守卫一愣，下意识地朝她走来。就在这瞬间，陈铁柱从背后扑出，匕首寒光一闪，一个守卫已经倒下。另一个刚要举枪，许明夏从腰间抽出手枪，扣动扳机——砰！
枪声淹没在远处的交火中。守卫捂着大腿倒地哀嚎。陈铁柱一个手刀将他击晕，迅速搜出钥匙打开笼子。
\"快跑！往河边跑！老赵头在等你们！\"许明夏用方言对惊恐的村民喊道。
村民们跌跌撞撞地向河边逃去。许明夏正要跟上，突然听到一声怒吼：\"站住！\"
回头一看，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枪对准了正在炸药箱旁忙碌的赵明。许明夏不假思索地举枪射击，子弹擦着军官的脸颊飞过。军官调转枪口——
\"小心！\"陈铁柱猛地扑过来将她推开。
枪声响起，陈铁柱闷哼一声，右肩绽开一朵血花。许明夏的心跳几乎停止，但训练有素的双手已经自动瞄准还击。这一枪正中军官眉心。
\"柱子！\"她扶住踉跄的陈铁柱，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衣袖。
\"没事...皮外伤...\"陈铁柱咬牙道，\"快去帮赵明...\"
又是一阵急促的枪声从炸药堆方向传来。许明夏抬头看去，只见赵明跪在地上，胸口一片血红，但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装置。
\"快走...我启动了...定时...三分钟...\"赵明艰难地喊道。
许明夏架起陈铁柱，拼命向河边跑去。身后传来敌人的喊叫声和零星的枪声，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她的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不敢停下脚步。
河岸就在眼前！老赵头的渔船已经载着村民等在水中，老周和水生正在船头掩护射击。
\"跳！\"陈铁柱突然发力，抱着她一起跃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许明夏拼命划水，感觉到陈铁柱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渔船近在咫尺，老周和水生伸手将他们拉上船。
就在这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从龙口方向传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河面。冲击波让渔船剧烈摇晃，许明夏紧紧抓住船舷，回头望去——龙口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敌人的身影在火光中四散奔逃。
\"赵明呢？\"老周急切地问。
许明夏摇摇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老周一拳砸在船板上，水生则红了眼眶。
\"走！\"陈铁柱强撑着坐起来，\"敌人很快会搜捕...\"
渔船顺流而下，很快将混乱的龙口抛在身后。许明夏顾不上浑身湿透，立刻检查陈铁柱的伤口。子弹贯穿了右肩肌肉，幸运的是没伤到骨头和动脉。
\"忍着点。\"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医药包，酒精倒在伤口上时，陈铁柱的肌肉绷紧了，但一声不吭。
老赵头将船划进一条隐蔽的支流，确认安全后才靠岸休整。获救的村民们千恩万谢后，被安排由地下交通员接走。许明夏给陈铁柱包扎好伤口，又检查了其他人的伤势。
\"赵明...\"老周蹲在岸边，手里攥着那人的烟斗，\"他老婆还在等他回去...\"
许明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按住老周的肩膀。夕阳西下，河面泛起金色的波光。这场行动成功了，但代价太过沉重。
\"许医生。\"水生突然指着上游，\"你看！\"
远处的水面上，几个黑点正快速移动——敌人的汽艇！他们果然开始搜捕了。
\"我们得分散走。\"陈铁柱站起身，尽管脸色苍白但语气坚定，\"老周、水生，你们护送老赵头走陆路。我和许医生继续顺流而下，制造假象引开追兵。\"
老周还想反对，陈铁柱已经将地图塞给他：\"三天后在小王庄会合。如果没等到...就去北方找冰灯。\"
最后两个字让许明夏心头一震。这是他们的暗号，也是约定。
分头行动前，老赵头塞给许明夏一个小布袋：\"丫头，拿着。老山参，给他补气血。\"
简陋的竹筏很快扎好。夜幕降临时，许明夏和陈铁柱乘着竹筏悄然离岸。汽艇的探照灯在远处的水面上扫来扫去，像饥饿的野兽搜寻猎物。
许明夏跪在竹筏前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身后传来陈铁柱粗重的呼吸声——他在强忍疼痛。她悄悄回头，月光下看到他刚毅的侧脸和紧锁的眉头。
\"疼就说出来。\"她轻声道。
陈铁柱摇摇头，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如果...这次逃不掉...\"
\"没有如果。\"许明夏反握住他粗糙的手掌，\"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看冰灯。\"
竹筏在夜色中顺流而下，前方是未知的危险，身后是燃烧的龙口和牺牲的战友。但此刻，许明夏只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个比任何誓言都坚定的约定——冰灯下的重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