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冷。
原本在院子各处房屋门前的玄甲禁军齐齐侧目,面甲下的眼眸森冷无波。
他们缓缓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虽未拔出,却已杀意四溢,摄人心魄。
礼官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苍泽和清水,微微向前半步,语气不咸不淡:“二位这是何意?”
“这是羞辱!”清水怒声回击,语气愤愤不平:“凭什么让他们住在便室旁边?”
“因为他们是平民。”礼官的回答理所当然,他指了指院中那些偏僻的小屋:“这些小屋住着的,都是蒙诏而来的平民。”
“光是得以面见龙颜,已是无上恩赐,哪有资格让你挑三拣四?”
“即便如此。”苍泽沉声发问,语气愈发冷冽:“为何禁止出室,他们又不是囚犯。”
“因为他们是平民。”礼官仍旧是同样的回答,语调甚至带上一丝讥笑:“这里来的有现任要员,地方巨贾,前任旧臣。”
“如果任由百姓随意走动,胡乱攀附,乃至生出祸端,该当如何?”
尽管礼官的回答看似有理有据,密不透风。但那语气里的高傲与鄙夷,已让清水怒火中烧。
苍泽更是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被压抑的嫉妒——对平民得以面圣的嫉妒。
“我不管其他。”苍泽深吸一口气:“这二人都是我的朋友,如此安排,就是不行!”
苍泽眼中冒出雷光,清水不露声色地将沐婉华和莱恩护在身后,同样运转起了玄气。
各处房屋里原本窥视的目光,此刻纷纷变了神色:有惊讶,有钦佩,也有幸灾乐祸。
院子中的禁卫们迈动脚步,隐隐将莱恩四人包围起来。
“他们身上虽有玄气波动,但并不强烈。”清水目光扫过周围,飞快地估算着局势:“困难的是将他们打倒之后,该如何离开神京…”
她的心思急转,转瞬间已经否决了数个方案。
“哎,不管了!”她牙一咬,眼中战意盎然:“至少我们有苍泽,哪怕是一路冲杀,也能逃得出去!”
就在这等即将大战的时刻,她的脑中竟浮现与现在毫不相干的想法:
“再见了,王国各地的美食…以后就只剩下碧波府的烤肉了…呜呜。”
双方剑拔弩张,看到苍泽眼中破釜沉舟的决意后,礼官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惧意。他不自觉的后退几步,开口便是声色俱厉:
“苍泽!你要违抗王命不成?”
“苍泽不敢。”他轻声回答,雷光缓缓浮现在身体周围。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望楼上已经上弦的弓弩,目光落回强装冷静的礼官身上:
“苍泽虽不敢违抗圣上之命,但——”他的眼神一冷,微微抬手:“杀你一个,我还真没什么心理负担。”
这一句轻描淡写,却让礼官脸色煞白,嘴唇微颤,一时竟无言可语。
沐婉华一脸紧张,不住的拉扯着清水的袖子:“别这样…我们没事…”
清水扭头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接着斜睨着四周的玄甲禁军:
“一起上吧,姑奶奶赶时间。”
莱恩已经听到禁卫们缓缓抽刀,拉扯铅封的细小声音,就在他以为又要开始逃亡之旅的时候,院子的大门突然猛地大开!
“砰!”
巨响让院内的玄甲禁军和礼官,不约而同的转移了视线。
莱恩,清水,沐婉华也纷纷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唯有苍泽,依旧纹丝不动,冷眼盯着礼官。
沉重的黑漆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只穿着普通黑靴的脚露了出来。似乎踢门时有些疼痛,不自然的扭了扭,这才落在地上。
“哎呀,真热闹。”伴随着俏皮的男声,和靴子踏在青石路面的声响,一个满脸笑意的男人走进了院中。
他不过三十出头,眼睛小而狭长,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眯着眼,还是已经睁开着。男人身穿日曜一脉的金乌负日官袍,腰间却斜挂着一把异常醒目的长刀。
清水注意到,他的刀并无铅封,而是明晃晃的荡在腰间。
“日曜?”
她有些疑惑。
“还好没来晚。”男人双手在身上四处摸索,最后从怀里抽出一卷金色绢轴。
他缓缓展开绢轴,卷上绣着繁复的山河日月,和象征王国的苍龙莲花。中央明晃晃的“圣”字龙飞凤舞,熠熠生辉。
“苍泽,陆渐清,沐婉华,莱恩,接旨!”
“陆渐清?”莱恩一愣,正欲看向清水,却被沐婉华一把按下了脑袋。
“圣旨,跪下,不要抬头!”耳边传来沐婉华的叮嘱,莱恩赶紧将头埋在地上,不敢多动。
院子里的玄甲禁军纷纷单膝下跪,就连尊为四柱之一的苍泽,面对圣旨,同样也单膝下跪,垂首听旨。
清水,莱恩,沐婉华和文官之列的礼官,则是双膝伏地,不敢稍怠。
“咳,我看看啊…”男人努力板起脸,吊儿郎当地站在青石地上,笑意却愈发收不住:
“那个,苍泽一行四人,只要不出院子,随他们怎么样。”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溜达怎么溜达,如果非要出院,那也就出吧。”
“对了,赐他们免跪听旨。”
“钦此!”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叩首高呼,莱恩也被沐婉华按着三叩首,这才偷眼打量着念旨的“怪人”。
刚一念完,男人好像才刚注意已经跪下的苍泽四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圣上把免跪听旨这句话写后面了,我也是照着念的,嘿嘿。”
他咧嘴笑道:“赶快接旨!”
最后还是苍泽起身,双手接过圣旨举过头顶,最后捧入怀中转身。
“慢着!”
一道愤然之声打断了苍泽的动作,众人转头,只见礼官满脸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怒指传旨的男人:
“圣上岂能以如此儿戏的口吻,写下圣旨?你莫不是假传圣旨!”
“给他看看。”男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在苍泽身后淡淡说道。
苍泽闻言点了点头,将圣旨递向礼官。礼官虽怀疑圣旨是假,还是颤抖着双手接过,将那金色绢轴缓缓展开,一字一句的看到最后。
直到看到最后那无法仿冒的苍龙莲花印记微微发光,脸色陡然一白,嘴唇颤动:
“…是真的。”
他捧着圣旨,一脸苦涩地还给苍泽,低声道:
“下官冒犯了…”
“看清了吧?”男人从苍泽身后走出,站到了垂头的礼官面前。
他俯瞰着不敢抬头的礼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这么在意圣旨的真假,那不如——送你一个?”他说着伸手入怀,抽出了一卷绢轴。
圣旨!
金光未展,寒意已生。
“内侍局五品侍丞,禁军内院主管,姚仲修,听旨!”
礼官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地,脸色煞白如纸。
“狐假虎威这么久,真当我看不见吗?”
“你也别回内侍局了,神京那个猛兽馆缺一个喂食的。”
“你既然这么喜欢把人当成牲口,那就你去喂牲口吧。”
“姚仲修,今日起革除功名官位,削为庶民,发往猛兽馆服役终身,不得外出一步。各位,我这么处理可还满意?”
“钦此!”
又是一道不伦不类的圣旨,刚高呼完“万岁”的众人,就看到了礼官通红的双眸。
“姚仲修…接旨…”
礼官——不,前礼官浑身颤抖着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接过圣旨,踉跄着从禁军内院夺门而出。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禁军回到原位,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房屋。
那些原本窥视的视线,纷纷收了回去。
他看着起身的莱恩四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各有不同的表情:
莱恩一脸好奇和疏远,沐婉华平静中带着敬畏,清水则是狐疑和警惕,苍泽却面无表情。
“咳咳…”男人清了清嗓子,冲四人拱了拱手:
“自我介绍一下。”他站直身子,狭长的眼睛精光四射:
“我是曜兑,七曜使日曜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