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书院的日子,比英哥儿想象的要严格得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英哥儿就被舅老爷周元朗叫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跟着舅老爷穿过安静的院落,来到书院后山一处僻静的小竹林。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就是云麓书院的刘山长。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七岁神童?”刘山长捋着胡须,上下打量英哥儿。
英哥儿恭敬地行礼:“学生贾英,见过山长。”
刘山长考教了他几个问题,英哥儿都对答如流。老先生越问越难,从四书五经问到诗词歌赋,英哥儿居然都能应对。
最后,刘山长拿出一份往年的县试考题:“给你一炷香时间,破个题我看看。”
英哥儿接过题目,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了起来。不过半炷香时间,他就写完了。
刘山长接过文章,越看眼睛越亮:“好!破题准确,承转自然,结语有力!这哪里像七岁孩童写的文章?”
他激动地拍案而起:“元朗,你说得对,这孩子确实是天才!老夫亲自教他!”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英哥儿:“这是为你拟的学习计划。从今日起,你每日卯时来我这里一个时辰,我会亲自指点你。”
英哥儿接过纸张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上面的安排密密麻麻,从经义文章到诗词歌赋,从破题技巧到策论写作,几乎涵盖了科举考试的所有内容。
“山长爷爷,这……这么多?”英哥儿小声问。
刘山长严肃地说:“距离县试只剩一个多月,要想有所成,必须下苦功。你若觉得吃不消,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英哥儿想起京城的三姑姑,立刻挺直腰板:“英哥儿不怕苦!一定努力!”
从那天起,英哥儿开始了在云麓书院的魔鬼训练。
每日天不亮,他就起床去刘山长那里学习一个时辰。回来后匆匆吃早饭,然后跟着舅老爷学习经义文章。下午要练习写诗作赋到傍晚,天一黑就马上洗漱睡觉。
周元朗虽然严格,却坚持让英哥儿保证吃饭和睡眠时间。“身体是读书的本钱,不能为了考试把身体搞垮了。”他总是这么说。
阿墨看着英哥儿忙得像个陀螺,目瞪口呆。
“英哥儿,你不累吗?”某天下午,阿墨看着坐在书台前写文章的英哥儿,忍不住问。
英哥儿抬起头,眼睛闪着兴奋的光:“累啊,但是很有意思。山长教的解题方法太巧妙了,舅老爷讲的经义也让我豁然开朗。”
阿墨摇摇头,简直无法理解。但他看着比自己小的表侄都这么用功,自己也不好意思偷懒了,只得乖乖地拿起书本。
就这样,两个小伙伴一起陷入了题海中。
几日后,英哥儿的舅舅王仁带着表哥王承砚来云麓书院看望英哥儿。
王承砚十一岁,个子已经抽条,穿着青布长衫,举止沉稳,像个小大人。他看到英哥儿时,英哥儿正埋首在一堆书籍中,小脸上满是专注。
“英哥儿这是在备考?”王仁惊讶地问周元朗。
周元朗笑着点头:“是啊,刘山长亲自指点他呢。这孩子天赋极好,又肯用功,进步神速。”
王仁眼睛一亮,立刻对周元朗说:“周先生,能否让承砚也留下来?让他和英哥儿、阿墨一起学习,彼此也好有个伴。”
周元朗看了看王承砚。这孩子目光清澈,举止得体,一看就是个沉稳的。他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只是我这里地方小,得委屈三个孩子挤一挤了。”
王仁大喜:“不委屈不委屈!我这就回去把承砚的用品送来!”他竟然连家都没让儿子回,当天就派人送来了王承砚的行李。
于是,小小的院落里住进了三个备考的孩子。
王承砚按理应该跟着英哥儿叫阿墨“表叔”,但阿墨摆摆手:“咱们年龄差不多,就叫名字好了,叫表叔显得我多老似的。”
三个小伙伴就这样开始了共同学习的日子。
王承砚和阿墨由周元朗教导,英哥儿则早上跟着刘山长学习,然后回来与两人一起温习。
令人惊讶的是,王承砚虽然不像英哥儿那样天赋异禀,但基础扎实,学习刻苦,进步也很快。阿墨在他的带动下,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在刘山长的精心指点下,英哥儿的进步可谓神速。他不仅过目不忘,更能举一反三,常常提出让山长都惊讶的见解。
“这篇文章的破题可以更巧妙些。”一次,刘山长指着英哥儿的习作说,“你看这里,若是从‘君子慎独’入手,是不是比直接解释‘诚其意’更高明?”
英哥儿眼睛一亮:“学生明白了!破题要出奇制胜,不能太直白。”
刘山长欣慰地点头:“一点就通,真是难得。”
不仅如此,英哥儿写的诗也越发工整。虽然还带着稚气,但已经能看出功底。
一次,周元朗让他们以“春”为题作诗。
阿墨抓耳挠腮半天,只写出四句平淡无奇的诗。王承砚的诗工整有余,灵气不足。而英哥儿却写出了一首让周元朗拍案叫绝的七绝:
“东风拂面柳丝长,燕子归来寻旧梁。
最是一年春好处,读书声里百花香。”
“好一个‘读书声里百花香’!”周元朗连连称赞,“既写春景,又暗含劝学之意,意境深远啊!”
三个孩子的进步都很快,但英哥儿无疑是最出色的。
而英哥儿并不因此而骄傲,依旧每日刻苦学习。他的进步速度让周元朗和刘山长都感到惊讶。
“照这个速度,不仅县试没问题,恐怕府试、院试也能一举通过。”刘山长某日对周元朗说。
周元朗点头称是:“这孩子确实天赋异禀。更重要的是他肯用功,从不叫苦叫累。”
消息很快在书院中传开了,说周先生那里有个七岁神童,文章写得比许多成年学子还好。
起初,许多学子都不相信。
“七岁孩子能写出多好的文章?怕是夸大其词吧。”
一个叫李文远的学子不屑地说,他十五六岁年纪,是金陵布政使司参政的老来子,在书院里一向以才子自居,如今风头被一个七岁孩子抢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另一个学子附和道:“就是,我七岁时还在玩泥巴呢!怎么可能写出好文章?”
这些话传到了英哥儿耳中,他并不在意,依旧每日埋头苦读。
直到有一天,书院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诗文会。
那是旬休日,许多学子聚在书院的后花园里,以“花”为题即兴作诗。英哥儿本来不想参加,但刘山长说这是锻炼的好机会,硬是让他去了。
诗文会上,学子们轮流吟诵自己的作品。大多中规中矩,偶有佳句,但整体平平。
轮到李文远时,他吟了一首自觉不错的诗,赢得了一些掌声。他得意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英哥儿身上。
“听说周先生那儿来了个小神童,不如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李文远语带挑衅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英哥儿身上。他小小的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许多学子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英哥儿并不怯场,他向前一步,略一思索,便吟出了一首五言律诗。
诗一出口,原本喧闹的花园顿时安静下来。这首诗不仅格律工整,用词精妙,意境更是远超同龄人,甚至比许多成年学子的作品还要出色。
“这……这真是你即兴作的?”一个学子不敢相信地问。
英哥儿点点头:“刚刚想的。”
李文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甘心地说:“说不定是提前准备好的!有本事再以‘竹’为题作一首!”
这话一出,连其他学子都觉得有些过分了。明显是在为难一个七岁的孩子。
英哥儿却不在意,他看了看园中的翠竹,稍加思索,又吟出了一首。
这首诗比前一首更加精妙,将竹子的品格与读书人的气节相结合,寓意深远,令人拍案叫绝。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怀疑英哥儿的才华了。学子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他。
李文远站在人群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从此,再没人敢小看英哥儿了。书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先生那儿有个小神童,文章写得极好。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对英哥儿的表现感到高兴。
李文远就是其中一个,他的父亲是正三品大员,在金陵可谓举足轻重,这也养成了李文远目中无人的性子。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李文远对跟班们说,“定是周先生和刘山长偏爱,故意吹捧他。”
跟班们连忙附和:“少爷说得是,一个七岁孩子能写出什么好文章?定是有人代笔。”
李文远越想越气:“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天放学后,李文远带着几个跟班,埋伏在英哥儿回住处的必经之路上。他们选择了一段偏僻的小径,这里树木茂密,光线昏暗,是书院里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等他过来,咱们把他堵在这里,吓唬吓唬他。”李文远恶狠狠地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风头。”
然而,英哥儿这天因为向刘山长请教问题,晚走了一刻钟。他刚走出书院大门,忽然心中一动,感觉到前方有什么不对。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他隐约感知到前方小径上有几个强烈的恶意情绪,目标似乎正是自己。
英哥儿心里一惊,想起之前看到诗会上有几人面对他时虚伪的笑意,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转身绕道而行,从另一条路回住处了。
李文远和跟班们在暗处等了半天,也不见英哥儿的身影。
“奇怪,按理说该过来了啊。”一个跟班嘀咕道。
就在这时,书院的张训导正好路过。他看见小径旁树丛晃动,走近查看。
李文远和跟班们躲在暗处,看不清来人模样,只看到一个身影走近,以为是英哥儿来了。
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一把将那人套上麻袋,推倒在地:“让你小子嚣张!”
等几人看清麻袋里是个成年人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张训导挣扎着从麻袋里出来,看见想跑还没来得及跑的几人:“李、李少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文远也慌了神:“训、训导,我们认错人了……”
张训导摔得不轻,艰难地爬起来,发现手臂擦破了皮,衣袍也撕了个口子。他气得脸色发青:“好啊!书院学子竟然公然袭击训导!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事很快闹大了。书院山长亲自过问,那几个跟班都被重重处罚,每人打了二十板子,还被罚抄院规一百遍。
李文远因为父亲是金陵高官,训导不敢重罚,只轻描淡写地批评了几句。但他在书院里丢尽了脸面,人人都知道他带人偷袭训导的糗事。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学子们私下议论,“想欺负小孩子,反倒把自己坑了。”
李文远听到这些议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英哥儿,对英哥儿的嫉恨又加深了几分。
“贾英,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