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柜玻璃门上那幅用霜花画出来的救生衣调包路线图,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默脑子里。
图上的箭头清清楚楚指着赵德坤“送”给他的那处房子——那地方就是个裹着糖衣的毒药罐子,下面埋着能淹死人的破烂救生衣,是张守田拿命换来的铁证!
陈默攥着口袋里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钥匙头上那个化工厂的齿轮徽记硌得他手心生疼。这把钥匙,是赵德坤亲手递过来的,像个索命的钩子。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抗洪烈士陵园里那堵高大的纪念墙,灰白色的石墙上密密麻麻刻着牺牲者的名字,在阴沉的天色下沉默地立着,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这把开房子的钥匙,会不会也能打开别的东西?比如,这堵墙的秘密?
陵园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
陈默避开稀少的游人,绕到纪念墙背面一处被几棵老柏树遮挡的角落。墙面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几块拼接的石板边缘异常平整,缝隙里积着陈年的灰土。
他屏住呼吸,指尖沿着冰冷的石板缝隙摸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突然,在靠近墙基约半人高的地方,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嵌在石缝里的金属凹槽!
那凹槽的形状,和他口袋里那把黄铜钥匙的齿形,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手心里全是冷汗,陈默掏出那把带着化工厂齿轮的钥匙,冰冷的金属贴着他滚烫的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然后,颤抖着,将钥匙齿对准了那个不起眼的石缝凹槽,用力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死寂中清晰无比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像是打开了一口尘封多年的棺材。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带着铁锈摩擦的“嘎吱”声从厚重的石墙内部传来。
在陈默眼前,一整块近一人高、半米宽的巨大石板,竟如同老旧的抽屉般,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纸张霉变、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尘土气息,猛地从黑暗的洞口喷涌而出,呛得他几乎窒息!
洞口后面,是一个狭窄幽深的壁龛。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里面的景象——没有预想中的文件柜,只有一摞又一摞用粗麻绳捆扎得结结实实、落满厚厚灰尘的硬壳笔记本!
本子的封皮早已褪色发黄,上面印着模糊的字迹:“xx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值班日志”。这些就是洪水爆发前那些关键日子里的原始记录!
它们没有被销毁,而是被赵德坤像藏尸一样,封存在了这座纪念牺牲者的高墙深处!
陈默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顾不得扑面的灰尘,急切地解开最近的一捆。
麻绳早已朽烂,稍一用力就断裂开来。他抓起最上面一本,顾不上呛人的灰尘,直接翻到封底标注的日期——1998年7月。
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页页飞速向后翻动,寻找那个如同诅咒般的日期:7月21日!洪灾爆发的前夜!
找到了!1998年7月21日,夜班记录页!
然而,当陈默的目光落在那页纸上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页纸……不对劲!太新了!和其他页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的纸张相比,这一页显得异常平整、洁白,像是被人硬生生塞进去的!
上面打印的表格格式也截然不同——抬头赫然是“xx县妇幼保健院产房值班记录”!日期栏被人用笔潦草地改成了“1998.7.21夜”!
这根本不是什么防汛值班记录!这是一张妇产科产房的排班表!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混乱。赵德坤为什么要用一张八竿子打不着的产科排班表,替换掉洪水爆发前夜关键的防汛值班记录?
他强压下翻腾的惊骇,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张伪造的表格。上面罗列着当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名字,各项交接事项记录得像是那么回事。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表格最下方——那里是当班护士签名确认栏。
栏内,一个娟秀的钢笔字签名清晰可见:周晓芸!
周晓芸!又是这个名字!那个二十年前在洪灾中“失踪”的护士!林夏腹中那个诡异胚胎dNA匹配的对象!
签名旁边,按惯例需要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表格的这一块区域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压过、浸染过。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劈进陈默的脑海!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他之前冒险收集的、赵德坤在会议室抽过的烟蒂滤嘴。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滤嘴外层,露出里面吸附了唾液和皮肤油脂的纤维。
然后,他屏住呼吸,用镊子夹起一根纤维,极其轻柔地在那张排班表“周晓芸”签名旁边的、颜色深暗的指印区域,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陈默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多波段光源(一种刑侦常用、能激发某些痕迹的特殊光源),调到特定的蓝光模式,对准了刚刚擦拭过的区域。
幽蓝的光线下,那片原本看似只是污渍的区域,骤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清晰的、带着螺旋纹路和明显残缺(缺少小指末端)的油墨指纹轮廓,幽幽地显现出来!指纹的纹线在蓝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
这个残缺的指纹,陈默在无数份需要赵德坤签批的文件上见过!它属于赵德坤!属于他那根在洪灾中断掉、后来又被诡异荧光菌丝寄生的右手小指!
真相在这一刻如同被炸开的冰山,轰然显露!
1998年7月21日,那个洪水爆发前风雨欲来的恐怖夜晚。赵德坤根本不在防汛指挥部坐镇!
他伪造了值班记录,用一张产科排班表替换了关键日志,企图抹掉自己当晚的行踪!
他去了哪里?妇幼保健院!他出现在产房,用他那根断指,在当班护士周晓芸的值班表上,用力地按下了确认的指印!
他做了什么?他接触了谁?这张表为什么会被周晓芸保存下来,并最终成为被替换进防汛日志的铁证?周晓芸的“失踪”,是否就源于她目睹了那个夜晚不该看到的秘密?
而二十年后,林夏腹中那个连接着周晓芸血脉的“双面胚胎”,是否就是那个恐怖之夜埋下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罪恶之种?
冰冷的纪念墙石壁紧贴着陈默的后背,寒意刺骨。
手中那张伪造的值班表在幽蓝光源下,赵德坤残缺的指印和周晓芸的签名如同两个纠缠的鬼影,无声地控诉着那个被偷换的雨夜,以及其后二十年流淌的、由谎言与生命交织而成的血色长河。
钥匙打开了门,放出的不是希望,而是深埋墙中、跨越了生死的沉重回声。
这回声里,有张守田的怒吼,有周晓芸的哭泣,有林夏无声的眼泪,更有赵德坤那根断指留下的、永远无法抹去的罪证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