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孙悟空的靴子碾过一片焦黑的残叶——那叶子竟在他足尖绽开幽蓝的光,像极了归墟海眼里翻涌的魔息。
他眯起眼,青铜纹路在岛屿地表如活物般游动,最终在断剑下方汇作一座十丈见方的棋盘。
每枚棋子都嵌着星子,北斗的勺柄正对着\"太初\"二字的残痕,像极了三十三重天残阵里陨落的星图。
\"猴子,欢迎来到最后的棋局。\"裁决者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戏谑,倒像是古钟在腹腔里震颤,震得人耳膜发疼,\"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决定三界的未来。\"
金箍棒在掌心发烫,孙悟空反手将其扛在肩头,火眼金睛里跳动着赤金火焰:\"少废话,让我看看你藏了三千年的烂棋!\"话音未落,他足尖点地跃上棋盘边缘,却在触到棋子的瞬间被一股清冽的灵力托住——不是阻拦,倒像是引导。
\"悟空。\"
这声呼唤轻得像春雪落在松针上。
孙悟空猛然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
她的轮廓有些模糊,发间却缠着一截青翠的莲茎,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像创世青莲未开时的花苞。
\"我是创世青莲最后一缕意识。\"女子抬手,指尖拂过他耳畔的猴毛,那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裁决者的计划...是借你的混沌本源重启轮回法则。\"她的声音里浸着千年的愧疚,\"它本是我分化出的法则具象,却在看守轮回时吞噬了太多执念,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重启轮回?\"禺狨王捂着肋下的伤口踉跄上前,他胸前的监察使官印正渗出暗金血珠——方才穿越混沌裂隙时被空间乱流撕的伤,\"若它掌控轮回,所有魂魄入六道前都要先过它的手,往后三界生灵不过是它圈养的灵粮。\"
孟婆的汤碗突然泛起涟漪,碗中九世记忆的雾气凝成了判官笔的形状:\"棋盘是轮回法则的具现,核心在最中央的'天元'位。\"她用碗沿轻点棋盘正中央那枚暗金色棋子,\"但需混沌本源才能引动。\"
青莲残魂朝孙悟空福了福身,裙裾扫过之处,焦土竟冒出几株嫩绿的草芽:\"当年我用本源滋养万物,如今只能靠你了。\"
孙悟空望着掌心流转的混沌雾气——那是他以七十二道刻痕引动的本源之力,此刻正像活物般往棋盘方向钻。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最近的一枚棋子上。
刹那间,星芒大作。
棋盘上的纹路化作流动的光河,佛界的金顶、仙界的云阙、妖界的万妖山、冥界的忘川河...三界诸景在光河中一一显现。
最让孙悟空血液凝固的,是每处景象里都飘着半透明的丝线,线的另一端,全部系在棋盘中央那枚暗金棋子上——连他自己的身影都在其中,正举着金箍棒,与此刻的动作分毫不差。
\"原来我老孙,也不过是你手里的棋子?\"他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害怕,是被愚弄的怒火。
金箍棒重重砸在棋盘上,震得整座岛屿都在摇晃,\"去你妈的天命!\"
暗金棋子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裁决者的咆哮混着千万人的哭嚎炸响:\"猴子,你以为掀了棋盘就能赢?
你每道刻痕都在给我输能!
你激活的根本不是什么破核心,是我的重生锁!\"
话音未落,棋盘边缘裂开蛛网状的黑缝。
无数墨色触须从中钻出,触须尖端长着倒刺,每根倒刺上都串着残魂——有被压在五行山下时的他自己,有被紧箍咒勒得昏死的唐僧,有被哮天犬咬断手臂的六耳...
\"小心!\"青莲残魂突然扑过来,她本就虚淡的身形变得几乎透明。
一道触须擦着孙悟空的脖颈划过,在她背上犁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可那伤口里流出的不是血,是点点青莲花瓣。
\"你们去天元位!\"她转身张开双臂,素白裙裾被黑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截未化的莲茎,\"我以残魂为引,封它三息!\"
禺狨王的官印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他咬碎舌尖喷血在印上:\"监察使印,镇!\"暗金血珠化作锁链,将缠向孟婆的触须捆了个结实。
孟婆趁机甩出汤碗,九世雾气凝成巨网,兜头罩住扑向孙悟空的触须群。
孙悟空踩着棋子狂奔,每一步都震得星芒乱颤。
他能听见青莲残魂的轻笑混着花瓣碎裂的声响:\"当年我护着盘古开天,如今护你破局,倒也算得其所。\"
暗金棋子近在咫尺。
他单膝跪地,将混沌本源全部注入其中。
本源如沸水般在棋盘中翻涌,那些系着三界命运的丝线开始断裂,每断一根,裁决者的咆哮就弱一分。
\"不——!\"
最后一声嘶吼震得岛屿剧烈摇晃。
孙悟空抬头,看见青莲残魂的身影正在消散,她的指尖还沾着未褪的花瓣,嘴型分明在说\"谢谢\"。
触须群突然疯狂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成了黑球,\"砰\"地炸开。
棋盘中央的暗金棋子骤然爆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光芒散去,孙悟空看见棋子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太初有劫,破局者生\"。
而整座棋盘正在发出细碎的崩裂声,青铜纹路如老树皮般片片脱落,露出底下流转的混沌雾气。
禺狨王踉跄着扶住断剑,抬头看向天际——不知何时,原本漆黑的天幕裂开了蛛网状的光痕,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孟婆弯腰拾起青莲残魂留下的莲茎,汤碗里的雾气突然凝成了一滴泪。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望着逐渐破碎的棋盘。
他能感觉到,裁决者的气息正在减弱,像风中将熄的烛火。
但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从棋盘裂缝里渗出的那缕气息——那是比混沌本源更古老的存在,像极了他刻第七十二道痕时,感受到的那丝悲悯与决绝。
\"老孙的局,才刚开始。\"他对着虚空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下一盘,该你当棋子了。\"
话音未落,棋盘中央传来一声清越的碎裂。
暗金棋子化作齑粉,露出底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里涌出的风裹着莲香,将所有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而在更远的虚空中,某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青莲残魂的身形在星芒中碎成万千光点,最后那片沾着淡粉的莲瓣飘到孙悟空掌心时,还带着她体温的余韵。
他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喉咙却像被混沌雾气塞满——三百年前在花果山,六耳咽气前也是这样化作流光;五百年前在取经路,唐僧圆寂时袈裟上的金纹也是这样消散。
原来最痛的不是失去,是明明触到了希望,却要亲手送它走向湮灭。
\"约定...\"他低低重复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方才她拂过他耳尖时,有缕若有若无的意念钻进识海——是青莲在不周山巅与盘古的誓约,是她以根茎为引护持女娲补天的记忆,最后定格在一朵未开的青莲,花心里蜷着个猴儿模样的灵胎。
原来所谓约定,是她在混沌初开时便埋下的种子,等了亿万年,就为今日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
虚空的震颤突然加剧,原本悬浮的岛屿像被巨手攥住的琉璃盏,表面裂开蛛网状的金纹。
禺狨王的官印\"当啷\"坠地,他捂着肋下的伤口单膝跪地,暗金血珠溅在棋盘残片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裁决者的本源在崩解...但它在拉着这方空间陪葬。\"他抬头时,眼角已渗出金血,\"当年我在归墟海眼见过这种震动,是法则层面的...撕裂。\"
孟婆的汤碗突然剧烈旋转,九世雾气凝成的泪滴\"啪\"地坠入碗中,溅起的水雾里映出轮回殿的倒影——本该流转的忘川河此刻像被冻住,无数魂魄挤在奈何桥前,面上全是惊恐的神情。
她指尖掐出法诀,腕间的银铃碎成齑粉:\"裁决者把轮回法则与这方空间锁死了。
它若死透,轮回殿会先被撕成碎片。\"
孙悟空突然感觉到掌心的莲瓣在发烫,那点微光穿透混沌雾气,在虚空中勾勒出半朵青莲的轮廓。
他想起方才暗金棋子碎裂时,黑洞里涌出的莲香——那是青莲本源的气息,是她用最后一丝残魂,将自己与这方空间的法则链强行剥离。\"原来你说的约定...\"他望着逐渐清晰的青莲虚影,喉结滚动,\"是要我替你护住轮回。\"
\"吼——!\"
裁决者的咆哮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却比之前虚弱了十倍不止。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过虚空,看见无数黑色碎片正在凝聚,那是裁决者被打散的法则残片,每一片都裹着怨毒的执念。
最中央的碎片上,浮着只由黑雾凝成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混沌猴...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超脱?
这方天地的轮回早被天道刻进骨血,你打破一个裁决者,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
话音未落,那只眼睛突然炸开,黑色碎片如暴雨般坠向岛屿。
禺狨王咬碎牙齿,监察使官印重新浮起,暗金锁链化作巨网兜住碎片,却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刺啦的灼烧声——他的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是本源被法则碎片侵蚀的征兆。
\"老禺!\"孙悟空一个箭步冲过去,金箍棒横扫将侵蚀锁链的碎片砸散。
他能感觉到禺狨王的本源正在流逝,像漏了底的玉瓶,\"撑住,等老孙把这破空间的裂缝堵上——\"
\"来不及了。\"孟婆突然开口,她望着天际裂开的光痕,汤碗里的雾气凝成了往生咒的符文,\"看那些裂缝。\"
众人抬头。
原本漆黑的天幕此刻布满了银色裂痕,每道裂痕都在渗出幽蓝的光——那是混沌裂隙的颜色。
更远处,方才还悬浮的岛屿边缘开始崩解,碎石裹着焦土坠入裂痕,眨眼间便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而在岛屿中央,棋盘彻底碎裂后的混沌雾气正在翻涌,像头苏醒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让虚空震颤更剧烈几分。
青莲残魂留下的莲茎突然从孟婆手中飞起,没入混沌雾气。
孙悟空望着那抹青翠没入黑暗,耳边又响起她消散前的话:\"破局者生...\"他握紧金箍棒,混沌本源在体内沸腾,七十二道刻痕同时亮起金光——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命运牵着走的棋子。
岛屿的崩解声从脚下传来,第一块碎石擦着孙悟空的靴尖坠入裂痕。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黑暗,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虎牙:\"天道要轮回,裁决者要养魂,那老孙偏要...凿出个新的天。\"
话音未落,混沌雾气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
天际的光痕骤然扩大,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撞碎这方空间的壁垒。
而在岛屿最边缘,第一道空间裂缝已经蔓延到了禺狨王脚边,黑风卷着碎叶灌进来,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