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轰鸣像被揉皱的绸缎，在天地间扯出刺耳的裂缝。
孙悟空跪坐在青瓦上，掌心的盘古斧还残留着与混沌本源碰撞后的震颤，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金钗碎片——那是紫霞在方寸山最后塞给他的，说是用南海珊瑚骨磨的，“以后想我了就摸一摸”。
此刻碎片烫得几乎要灼穿衣襟，倒像是紫霞隔着九世轮回在推他后背：“猴儿，该做的事，别犹豫。”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他撑起身子，喉间腥甜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灰雾里的黑色晶石正渗出银纹，像活物般沿着空气攀爬，“必须集中所有力量，彻底摧毁核心。”话音未落，肩窝突然一沉——是牛魔王的手掌，带着血的温度。
那混世魔王后背的伤口还在洇红，却笑得露出白牙：“七兄弟的火还没灭呢，你指哪儿，哥哥砸哪儿。”他混铁棍往地上一杵，青瓦应声碎裂，溅起的瓦砾撞在晶石表面，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回响。
“因果屏障。”禺狨王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琴弦。
众人回头时，他已闭目立在殿脊边缘，指尖缠着半透明的光丝——那是他用避死延生之力编织的因果线，此刻正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在众人头顶凝成一道淡紫色的穹顶。
有银纹擦着杨戬的发梢窜过来，撞在屏障上便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禺狨王睫毛颤动，额角沁出冷汗：“魔神在借晶石反噬，这屏障撑不过半柱香。”
女娲的回应是更柔和的光。
她不知何时下了殿顶，站在晶石正下方的青石板上，月白裙裾被归墟的风掀起一角，露出缀着星纹的绣鞋。
双手合十时，腕间玉镯相撞轻响，那光便从指缝里淌出来，像融化的月光裹住晶石。
“这是补天时留下的混沌封印术。”她仰头看向众人，眼角细纹里浮着几分释然，“当年我把混沌能量封在你体内，如今该由我们一起，把它导回该去的地方。”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他单膝跪地，三尖两刃刀斜指地面，刀身映出晶石内部翻涌的轮回碎片——有花果山的猴儿们举着火把喊“大王”，有紫霞在云端追着他的筋斗云笑，有禺狨王在幽冥海替他挡下的那一剑。
“锁定了。”他低喝一声，瞳孔里的金纹顺着刀身爬上去，刀尖精准点向晶石最亮的银纹交汇点，“只要破了这里，轮回碎片就能归位。”
“归位？”镇元子的声音从殿内飘出来。
天地宝鉴悬在他头顶，流光突然变得急促，“九世轮回早被啃得只剩残渣，现在摧毁晶石，是让混沌母晶连同这些执念一起炸成齑粉——你们可想清楚了？”他扶着胡须的手微微发抖，宝鉴却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但若是不炸……”
“没有‘若是’。”孙悟空打断他。
他望着晶石里翻涌的影像，紫霞的笑在碎片里忽远忽近，喉结动了动，“这些执念从来不是锁。”他举起盘古斧，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江倒海，补天石的热度顺着脊椎窜上后颈，“它们是钥匙。”
话音未落，归墟的轰鸣突然拔高，像巨兽的最后嘶吼。
晶石表面的银纹开始疯狂游走，竟在众人头顶织成一张光网。
牛魔王的混铁棍最先迎上去，金纹与银纹相撞处炸开火星；杨戬的三尖两刃刀紧随其后，刀光裹着金纹劈开光网；女娲的封印术化作细流，顺着裂缝渗入晶石；禺狨王的因果屏障突然收缩，将所有攻击的力道往晶石中心压——
“小心！”镇元子的惊呼被轰鸣淹没。
孙悟空只觉掌心一烫，盘古斧突然自主震颤起来，斧刃泛起幽蓝的光——那是混沌本源觉醒的征兆。
他望着众人紧绷的侧脸，望着牛魔王染血的衣袍，望着杨戬第三只眼里跳动的金光，突然笑了。
“起！”他大喝一声，斧刃重重劈下。
同一时刻，殿后的云层里突然闪过一道青芒。
通天教主的身影从云缝里显出来，他手持诛仙古剑，剑尖凝着足以劈开天地的锋芒，目光穿过战场，精准锁死晶石最核心的银纹交点。
而杨戬的第三只眼，此刻正泛着前所未有的灼亮，仿佛要将那交点刻进天道的法则里……
盘古斧劈下的瞬间，空气像被抽干了所有声音。
孙悟空的瞳孔里映着三重攻击的轨迹：通天教主的诛仙古剑划破云层，青芒如游龙直刺晶石最幽蓝的核心；杨戬第三只眼的金光凝成实质光链，精准捆住那处被锁定的银纹交点；牛魔王的混铁棍裹着腥风，带着七分蛮力三分怒火，从斜上方砸向光网最密集的节点。
这三道攻击像三根钢钉，在晶石表面钉出蛛网般的裂痕，而他的盘古斧，正是最后那把敲碎所有桎梏的重锤。
\"紫霞，\"他喉间溢出极轻的呢喃，补天石在丹田灼烧的热度突然顺着血脉窜上眼眶，\"等哥哥给你个朗朗乾坤。\"斧刃与晶石相触的刹那，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成海啸——那是他九世轮回里压在心底的痛，是花果山焦土下未熄的火，是禺狨王替他挡剑时溅在衣襟上的血珠，此刻全化作劈落的力道。
震波从接触点炸开，像无形的巨手掀翻天地。
牛魔王被气浪撞得倒飞三丈，混铁棍深深插进青石板，指节发白地撑着才没栽进归墟裂缝；杨戬单膝砸在瓦当上，三尖两刃刀斜插地面，第三只眼的金光骤敛，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鼻梁滴在刀身上，晕开细小的红花；通天教主的青芒被震得散作星屑，他踉跄半步，诛仙古剑嗡鸣着飞回鞘中，白眉微挑，望着逐渐崩解的晶石露出几不可察的赞许。
最中央的晶石却在发出哀鸣。
银纹如活物般疯狂收缩，却抵不过盘古斧里混沌本源的撕扯。
女娲的封印术顺着裂痕渗进去，像温柔的绳索捆住挣扎的能量；禺狨王的因果屏障突然化作万千光丝，缠上每一道银纹，将它们往核心压缩——这是他用避死延生之力逆改的因果：此刻所有的崩解，都该指向\"彻底湮灭\"。
\"碎！\"孙悟空低喝，掌心的斧柄几乎要嵌入血肉。
他看见晶石内部的轮回碎片在震荡中飞散：紫霞的笑、猴儿们的火把、禺狨王挡剑的身影，这些被混沌啃噬了九世的执念，此刻竟泛着温暖的微光，像被春风吹开的蒲公英，朝着不同方向飘去。
最后一声脆响比雷鸣更轻。
晶石核心裂开蛛网纹，从中心开始崩解成星尘。
归墟的轰鸣突然消失，天地间只剩下风穿过断瓦的轻响。
孙悟空的盘古斧\"当啷\"坠地，他踉跄两步扶住殿脊，喉间腥甜终于涌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金钗碎片——那碎片不知何时凉了，像紫霞的手最后摸了摸他的胸口。
\"成了？\"牛魔王抹了把脸上的血，混铁棍往地上一杵，摇摇晃晃走过来。
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得露出染血的白牙，\"哥哥就说...七兄弟的火...灭不了。\"话音未落，突然被禺狨王拽住后领——那道本该消散的因果屏障突然泛起紫光，替他挡下最后一缕银纹残波。
禺狨王靠着殿脊滑坐下去，额角的冷汗滴在青瓦上，声音发颤：\"魔神...本源被抽干了。\"
女娲的月白裙裾落满星尘。
她仰头望着消散的银纹，腕间玉镯还在轻响，嘴角却扬起极淡的笑：\"混沌能量...回该去的地方了。\"她转身看向孙悟空，目光扫过他胸前的金钗碎片，又迅速移开，\"你体内的封印...也该解了。\"
杨戬缓缓站起身，第三只眼的金光完全熄灭，只剩下寻常的黑瞳。
他伸手抹掉脸上的血，三尖两刃刀收入鞘中，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轮回碎片...归位了。\"他指了指天空——不知何时，阴云正在散去，几缕晨光漏下来，照在众人染血的衣袍上。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突然发出清鸣。
他扶着胡须的手终于不再发抖，宝鉴的流光却比之前更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善哉，善哉。\"他望着逐渐明亮的天空，突然开口，\"太古魔神虽灭，可这天地...终究是被啃出了个窟窿。\"他抬眼看向孙悟空，目光穿透晨雾：\"九世轮回的执念散了，可那窟窿里...会漏进什么？\"
孙悟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际。
晨光里，归墟的裂缝正在愈合，像被缝补的旧衣。
他听见花果山方向传来模糊的喧闹——是猴儿们的声音？
是紫霞的笑声？
他摸了摸胸前的金钗碎片，这次终于不烫了，只余温温的，像有人隔着九世，轻轻攥了攥他的手。
\"新的危机？\"他轻声重复镇元子的话，目光扫过身侧的众人：牛魔王还在擦混铁棍上的血，禺狨王闭着眼调息，女娲望着天空出神，杨戬正替他捡地上的盘古斧。
晨光里，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面破而不碎的旗。
他弯腰捡起盘古斧，指尖拂过斧刃上的血痕。
远处，归墟的最后一丝轰鸣消散在风里。
曙光漫过断瓦，漫过众人的肩头，漫过花果山的方向——那里，似乎有桃枝抽了新芽。
\"那就...接着打。\"孙悟空笑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种子落进春土，\"七兄弟的火，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