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冬青却像没瞧见她的眼神,只低头翻着手里的花名册,翻看下一个名字。
自从主子进府,姨娘们都失了宠,她们身边的人难免有怨气,只要不摆在明面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反之,若敢明着挑衅,那便怪不得她们不客气。
夏雀这做法,她看着倒觉得利索,有仇当场就报了。
“下一个,伙房的翠生。”
夏雀继续点名,声音朗朗的,盖过了底下的窃窃私语。
红案上的年货渐渐少了,领完东西的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议论声也低了下去。
只有田婆子和刘嬷嬷走在最后,两人肩挨着肩,头凑得极近,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
隐约能听到“太霸道”“没规矩”之类的字眼。
夏雀望着她们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眼底淬着不屑。
秦氏失势,虽顶着王妃的头衔,却名存实亡,不少人心思就大了起来。
总有姨娘觉得自己家世好、样貌佳,若是做了庆王妃,家族还能帮上王爷,想博一把王爷的垂青。
近来连去花园走动的人都多了,冬日里有什么景可以看的,无非是盼着能偶遇王爷。
“我呸,她们懂什么!”夏雀愤愤不平地往地上跺了下脚,“王爷对娘娘的疼宠,是她们能肖想的?刚才那十板子还是罚少了,该给她们三十板子,让她们长长记性!”
她转头看向冬青,两人目光一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心思。
无需多言,在心里默契地将刘姨娘和苏姨娘院里的待遇,又往下调了调。
分例数目看着没变,可呈上来的东西以什么样子呈现,可就大有讲究了。
锦缎换成次一等染色不匀的绸子,能看不能穿,炭火换成碎的,就连茶叶都能从新茶换成陈茶。
尤其是现在,三哥儿搬离后院另住,四哥儿也有单独的份例,她们自然更不用留情面。
冬青指尖轻轻敲了敲手里的花名册,确认年货都发完了,转头对夏雀道:“走吧,剩下的让玉莲她领着小丫鬟清点入库就行。”
夏雀点点头,跟着她往台阶下走。
侧院里,只剩下几个小丫鬟在收拾残物,琅枝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眼里满是羡艳。
谁都知道,瑶光苑的体面,往后只会越发金贵。
她有次去隔壁春桃家送点心的时候,无意中听了一耳朵林管事与林母商讨的话,他说......侧妃娘娘原也是个粗使丫头出身。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琅枝喃喃道。
等着还是要和春桃姐姐多亲近才行。
...
田婆子领着年货回到柳花院,手指都冻得发僵。
她哈着白气搓了搓手,刚踏进院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灌了一嗓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当初搬来庆王府时,王爷定了规矩,每位姨娘最多只能带四名下人。
一个贴身伺候,一个嬷嬷,一个跑腿太监,再加上一个粗使丫鬟。
她原来是也是掌事嬷嬷,手底下管着好几号人,如今到成了个光头司令。
如今临近年关,忙着打扫、备年礼,人手捉襟见肘。
若非实在抽不出人,也轮不到她亲自去领年货,还得一个人扛这么多东西回来。
“红草,快接着!” 田婆子把东西往迎上来的大丫鬟红草怀里一塞,“赶紧收进库房,仔细别沾了雪水。”
红草连忙应着,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归置好。
田婆子揉了揉发僵的肩膀,顾不上歇口气,便转身往苏姨娘的正屋走。
“姨娘,东西都领回来了。”
田婆子躬了躬身,把方才在瑶光苑侧院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补充道:“咱们院的份例倒没少,就是料子之类的成色差了些。不过您放心,我没敢跟她们置气,也没说不该说的话。”
见苏姨娘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半分怒意,田婆子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至于刘姨娘院里的贾嬷嬷,怕是要倒大霉了。
“刘姨娘被针对日子格外不好过,脾气也越来越坏了,奴婢听说栖云院的下人都抱怨呢,一点小事都能罚得人半死不活。”
田婆子拍着胸脯,长吁短叹,“贾嬷嬷带着那两匹粗棉布回去,指不定要受多少罪呢。”
紧接着,她又愤愤不平起来:“只几句话,她们就这么狠,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两个从边塞回来的下人,没有半点根基,不过是仗着宋氏在背后撑腰,就敢对她们这些府里老人如此拿乔,简直狂妄。
“她行事向来霸道......”
苏瑜听完,没计较年货的事,反而喃喃叹了一句。
她缓缓抬起眼,眼底蒙着层青黑,显然昨晚又没睡好。
重生回来这些日子,对她而言哪里是重来,分明是更磨人的折磨。
宋瑶提前进府、五哥儿出生、刘靖封王......桩桩件件都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偏生每一件都把她往更不利的境地推。
上辈子她虽不算得宠,可王爷本就对后院之事不甚热络,凭着四哥儿,她也能在府里占有一席之地。
后来四哥儿被过继出去,许是出于补偿,她的份例待遇只增不减。
可这一世,她明明尽早占了先机,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她开始成宿成宿的失眠,夜里只要一闭眼,就是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见宋瑶穿着明黄凤袍站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朝拜。
梦见苏家被抄家的告示贴满街头,父兄戴着枷锁赴刑场。
梦见胡子拉碴的四哥儿捧着毒酒跪在雪地中,眼神绝望。
那些画面太真实,吓得她连眼皮都不敢合,只能枯坐到天明。
旁人或许还在等着看笑话,说宋瑶不过是仗着王爷的新鲜感,等风头过了,站得多高摔得多惨。
可苏瑜见过上辈子刘靖的疯狂,知道只要宋瑶活着一日,不,哪怕她死了,刘靖的目光也只会黏在她身上。
她也见过宋瑶的狠毒,知道那个女人谁都不在乎,甚至......连刘靖也没放在心上。
正因为有过那些记忆,她比府里任何人都畏惧宋瑶,连多看瑶光苑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年节家宴......”苏瑜低声喃喃,心里盘算着什么,“或许能见到王爷。”
宋瑶向来爱热闹,逢年过节总爱把府里人聚在一处,这倒是她们这些失宠的人,唯一能正经露脸的机会。
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总得做点什么。
苏瑜目光猛地定在田婆子身上:“你想办法出去一趟,你给寻个有道行的神婆,越快越好。”
闻言,田婆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嗫嚅道:“姨娘,正值年关,府里戒备森严,我一个婆子想出府可不容易,况且...这东西邪乎,您不会是想......”
她虽看不惯宋瑶的跋扈,却也不想沾人命官司。今年刚抱上孙子,正盼着含饴弄孙,哪敢掺和阴私勾当?
看出田婆子的顾虑,苏瑜强压下心头的焦躁,放缓了语气:“你尽管去,我只是想找人算算前程,断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确实没想现在对宋瑶动手。
想也知道,刘靖定把那女人护得像眼珠子,此刻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