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宋瑶只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依偎在刘靖怀里,提不起什么精神。
刘靖只当她是白日玩累了,并未在意她的沉默,将人搂得更紧些,掌心贴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然而,到了后半夜,怀中的娇躯渐渐烫得惊人。
刘靖本就浅眠,立刻惊醒过来,伸手一探她的额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瑶儿?”他低声唤她,声音有些颤抖。
宋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骨头缝里都透出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发疼,连睁眼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来人!大夫呢?!拿本王令牌去传太医!快!”
刘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声音中的惊怒与焦急,瞬间将整个王府唤醒。
他一把掀开锦被,也顾不得披衣,迅速起身点亮了床头的灯。
昏黄的光线下,宋瑶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有些干裂,平日里灵动的眉眼此时紧紧蹙着。
脆弱,又无助。
“怎么会这样...白日里一切都好好的,甚至临睡前大夫又诊了一次平安脉......!”
刘靖的手有些颤抖,但又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连他都慌了神,那她就彻底没有依靠了。
他取过浸了水的软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又连声催促外间守夜的丫鬟端水来。
...
整个庆王府,灯火通明。
各院的人也都醒了过来,纷纷猜测是瑶光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姨娘大半夜的被吵醒很不爽,撇撇嘴:“大半夜的做什么呢?不会是又怀了吧?”
就生十个也赶不上她的俊儿!
...
四哥儿刘启看着远处的灯火,随手抓住一个小太监,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正急得很,慌慌忙忙回道:“回四少爷,侧妃娘娘起高烧了。”
闻言,刘启眼神一亮,手不自觉松了一下,小太监趁机去忙了。
“报应,宋氏这就是你的报应!”
刘启遥望着柳花院的方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
刘靖一遍一遍给宋瑶擦拭着身体。
外间,太医院的院判、院使乃至资深的御医几乎倾巢而出。
人人面色凝重,低声商讨着药方。
每一味药材的斟酌,都关乎着里面那位侧妃娘娘的性命,也关乎着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无人敢有半分疏忽。
今日动作之大,连皇宫都惊动了。
当李进德手持刘靖的令牌,不顾一切策马冲入宫门时,隆宣帝闻讯心头猛地一紧,还以为是刘靖遭遇了不测。
待听清是那位宋侧妃突发高烧,性命垂危,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不是靖儿。
这几年来,军政要务已陆续交接给刘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这个即将承继大统之人出了什么意外,那对大梁江山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然而,这口气刚松了一半,隆宣帝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深知宋瑶在刘靖心中的分量,更清楚刘靖为了这个女子破了多少例,付出了多少超出常理的心思。
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刘靖那偏执的性子,后果不堪设想。
念及此,隆宣帝大手一挥,把大半个太医院都派过来了,顺便让乾清宫总管高行廉也过来看看。
...
府内这般大的动静,惊醒了五哥儿和六哥儿。
刘靖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宋瑶身上,甚至分不出一丝心情去看一眼两个年幼的儿子,只沉声下令:
“将两位哥儿安置在一处,加派人手,好生看护,不许有任何闪失。”
寝殿内,刘靖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
汤药已经强喂了下去,此刻除了用温水持续为她擦拭身体降温,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刘靖心急如焚,却不能将这份焦灼表露。
他是这王府的主心骨,他必须稳住,下面的人才能稳住,太医院那些太医才能心无旁骛地救治。
烛光下,宋瑶双眼紧闭,眉头紧紧蹙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刘靖伸手,掌心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他恨不得以身相替,他愿意替她承受一切。
前世,她就是这个样子。
那晚,他差点失去她。
...
刘靖曾以为这世间并无令他畏惧之物,即便直面死亡,他亦能坦然面对。
直到那一日。
他匆匆从府外赶回,漫天风雪中,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庭院中央那道纤细的身影。
宋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棉袍,身形在凛冽寒风中显得如此娇小脆弱。
雪花落满她的发梢、肩头,几乎要将她掩埋。
脸色惨白如纸,唇瓣泛着青紫,不住地颤抖着。
冬青和夏雀一左一右跪在她身旁,紧紧依偎着她,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她抵挡风寒,传递微薄的热量,却终究是徒劳。
“爷,二爷......您终于回来了啊!求您救救姨娘,救救姨娘啊!”
夏雀第一个发现了他,连忙向他求救。
她冻得身躯僵硬,磕头的动作迟缓,却一下比一下用力,额前很快便沾满了雪沫与血丝。
鸿哥儿死了。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太大了,没有人护得了姨娘,或者说这齐王府里除了二爷,也根本无人愿意庇护她。
后院那些被冷落的女人,个个都巴不得宋瑶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甚至还有人故意往她身上泼了一盆冷水。
若非冬青和夏雀拼死挡住,只怕宋瑶根本撑不到现在。
冬青很悲观,她不觉得二爷会为了一个妾室,枉顾鸿哥儿的性命,驳了王妃和王爷的颜面。
其太医曾言,皇上龙体堪忧,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二爷即将登基,此刻是最需要爱惜名声、维系孝道的时候。
然而,与冬青预想的截然不同。
刘靖毫不犹豫地俯身,将那具几乎冻僵的娇小身躯打横抱起,紧紧搂入怀中。
同时沉声吩咐人将她们两个也送了回去。
“二爷,王妃娘娘说了罪人宋氏忏悔一夜后,要发卖到窑子里去......啊!”
齐王身边的大太监上前拦路,话未说完,便被刘靖一脚狠狠踹开!
紧接着,拔刀,刺下,将那名太监钉死在了雪地之中!
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洁白。
原本还想上前阻拦的下人们,全都被这狠厉决绝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再不敢靠近分毫。
“李进德,拿着爷的令牌,去找太医,快!”
仔细听,声音里还有颤音。
李进德慌忙领命,头也不敢抬,转身便向皇宫方向狂奔。
他跟随主子多年,历经沙场血战、朝堂风波,却从未见过主子露出这般神情。
混杂着滔天震怒与深入骨髓恐惧,就连当年被敌军重围、粮尽援绝之时,主子的脸色也未曾如此骇人。
刘靖抱着宋瑶,大步流星向内室走去。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他抱着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怀中的身躯冰凉得吓人,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仿佛生命力正从这娇小的躯壳中一点点流逝。
她的小脸埋在他胸前,眼睛半开半合,眼神涣散无光,似乎依稀辨认出了是他,那冻得青紫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一只冰冷的小手颤巍巍地,想要抬起,去触碰他的脸颊。
却在中途,无力地垂落下去。
那一刻,刘靖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他。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探一探她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