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腐气顺着石阶缝隙往上翻涌时，艾文的解码日记正卡在 1943 年渔村祭祀的残页。纸页边缘被拉美西斯神庙的星图射线灼出焦黑锯齿，他用拇指摩挲着 “混沌培养皿” 那行字迹，指腹突然触到一片冰凉 —— 石阶尽头的石壁正在渗出水珠，像无数只眼睛缓慢睁开。
“小心脚下。”
穆罕默德最后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艾文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道断裂的拱门前，身后是逐渐闭合的神庙暗门，门楣上的荷鲁斯雕像已经被星图射线熔成扭曲的金疙瘩。他下意识摸向背包侧袋，那里装着半截烧黑的船桨，是从神庙后殿的壁画浮雕上撬下来的 —— 浮雕里的古埃及人正将裹着亚麻布的尸体推入暗河，船桨的位置恰好对应着 “往生之门” 的符号。
背包里的声波驱鬼器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这台从安娜的考古工具箱里找到的设备已经用了两次，外壳在星图噬时中氧化出斑驳锈迹，显示屏上跳动的频率曲线突然变成一条平直的红线。艾文刚按下重启键，就听见身后传来 “哗啦” 一声轻响。
回头的瞬间，他看见拱门外的黑暗里浮起一片幽绿。
那是条宽约三丈的地下河，河水黏稠得像未凝固的沥青，却泛着萤火虫般的磷光。水面上漂浮着零散的亚麻布碎片，凑近了能看见布料上绣着褪色的生命之符。河岸边的石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具木乃伊残骸，腐烂的绷带垂进水里，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无数只招手的手。
“外来者，你在找去星图密室的路？”
苍老的声音从河心传来。艾文猛地攥紧船桨，看见一艘独木舟正从黑雾里驶出，船头站着个裹着棕色长袍的老人。他的皮肤皱得像晒干的羊皮纸，手里撑着的船篙顶端嵌着颗人头骨，眼窝处同样飘着幽绿磷火。
“我是哈桑，守墓人的后代。” 老人用船篙抵住岸边的岩石，独木舟在水面打了个转，“这条河叫‘忘川支流’，是通往所有密室的必经之路。但天黑后，水鬼会出来收渡费。”
艾文的目光扫过独木舟的船底 —— 那里粘着几根水草，水草的断口还在缓慢渗着鲜红的血珠。他低头看了眼解码日记，刚才自动翻到的新页面上，突然浮现出几行用荧光笔写的字：“1922 年考古队日志：地下河葬着被法老遗弃的祭司，他们的怨念会化作水鬼，拖活人入河共生。”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内容。艾文突然想起穆罕默德在神庙崩塌前塞给他的羊皮袋，里面除了星图石板的碎片，还有半块刻着眼睛图案的木牌。他摸出木牌的瞬间，哈桑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长袍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木牌是你祖先的？” 艾文故意将木牌举到磷光下，看见哈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墨绿色，“上面的文字说，守墓人要给水鬼献祭活物，才能换得通行资格。”
“那是谣言。” 哈桑猛地将船篙戳进水里，溅起的水珠落在艾文的裤脚，冰凉的触感像有虫子在爬，“快上船吧，再过一刻钟，河水会涨到拱门口。”
艾文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倒影的嘴角正向上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而自己的嘴唇明明是抿着的。声波驱鬼器再次发出警报，这次的电流声里夹杂着模糊的低语，像无数人贴在耳边说：“别上船，他在骗你。”
但身后的暗门已经彻底闭合，石壁上的孔洞开始滴落浑浊的河水。艾文弯腰踏上独木舟时，注意到哈桑的长袍下摆浸在水里，却没有沾湿分毫。
独木舟划入河心时，岸边的磷光突然熄灭了。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将天地吞没，只有船篙顶端的头骨眼窝还亮着幽绿。艾文将解码日记摊在膝盖上，打开附带的紫外线灯，试图解读船舷上刻着的楔形文字。那些符号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其中重复最多的是 “背叛” 和 “共生” 两个词。
“水鬼以前是祭司。” 哈桑突然开口，船篙在水里搅动出圈圈涟漪，“他们为法老守护星图密室，却被诬陷通敌，被活生生扔进河里淹死。” 他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回响，像是同时有两个人在说话，“所以他们恨所有想进密室的人。”
艾文的手指突然碰到日记里夹着的东西 —— 是穆罕默德的眼镜。镜片在紫外线灯下折射出光斑，正好照在哈桑的手腕上。那里露出一截苍白的皮肤，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缓慢蠕动，形状像缠绕的水草。
“你的祖先为什么要守护这里？” 艾文不动声色地将眼镜收好，目光扫过水面。刚才还平静的河水，此刻正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跟着船移动。
哈桑没有回答。他突然将船篙往水里猛插，独木舟猛地一震，艾文差点摔下去。借着这股震动，他看见水下掠过无数条白色的影子，那些影子长着人的四肢，却没有头颅，长发在水里散开，像一团团漂浮的海草。
“抓紧船舷。” 哈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它们来了。”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一朵浪花，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抓住了艾文的脚踝。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嵌着河泥，皮肤冰凉得像尸体，手指上缠着的水草正顺着裤脚往上爬。艾文下意识用船桨砸过去，却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船桨的木柄竟然被捏断了。
“别用木头碰它们！” 哈桑将船篙甩过来，“用铁器！”
艾文摸出背包里的火焰喷剂 —— 这是从胡夫墓室带出来的道具，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他对准那只手按下开关，蓝色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水里传来凄厉的尖叫，抓住脚踝的手猛地松开，在水面上留下一团燃烧的水草。
但更多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它们像雨后的蘑菇般密密麻麻地冒出水面，有的抓船舷，有的拍船底，独木舟在水里剧烈摇晃，河水顺着船缝往里渗。艾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被抓住的地方已经泛起青紫色，像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声波驱鬼器！” 艾文突然想起背包里的设备，急忙掏出来按下最大功率。刺耳的高频声波瞬间扩散开来，水面上的手纷纷蜷缩回去，水里的影子也开始往后退。但显示屏上的频率曲线突然断崖式下跌，设备发出 “滋滋” 的爆鸣声，外壳瞬间变得滚烫。
“它撑不住了！” 艾文咬牙将设备扔进水里，声波突然增强了一瞬，将周围的水鬼逼退数丈。但下一秒，设备就沉入水底，水面上泛起一串气泡，随后恢复了死寂。
哈桑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的长袍领口处渗出墨绿色的液体，滴在船板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洞。艾文惊讶地发现，哈桑的耳朵里正往外冒水草，而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全黑，没有一丝眼白。
“它们…… 在找新的宿主。” 哈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刚才的声波…… 伤了它们的本体。” 他猛地指向河心的黑雾，“看见那片亮光了吗？那里有个暗礁，暗礁后面就是出口。”
艾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黑雾深处有一点微弱的白光。但他的解码日记突然自动翻页，紫外线灯下，新出现的文字让他浑身发冷：“水鬼宿主会诱导活人靠近暗礁，那里是水鬼的巢穴，进去的人再也不会出来。”
这时，水面突然平静下来。那些消失的手和影子都不见了，只有河水还在缓慢上涨，已经漫过了船板的边缘。艾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青紫色的痕迹正在往上蔓延，已经到了小腿肚，皮肤下的血管像水草般蠕动着。
“快划！” 哈桑突然恢复了正常，眼睛里的墨色褪去，只剩下疲惫，“它们在蓄力，下次攻击会更猛。” 他将船篙塞给艾文，“我来稳住船，你往亮光的方向划。”
艾文接过船篙时，注意到哈桑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里渗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和河水一样的墨绿色液体。他没有点破，只是将船篙插进水里，奋力划向那片白光。独木舟破开黑雾时，艾文看见暗礁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而暗礁上，竟然嵌满了人类的头骨。
船篙碰到暗礁的瞬间，艾文突然听见了歌声。
那是无数个女人的声音，混杂着水流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来呀…… 一起沉下去…… 这里没有背叛……” 歌声里带着诡异的魔力，艾文的眼皮开始沉重，小腿上的青紫色痕迹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别听她们的！” 哈桑突然用力掐了艾文一把，“那是水鬼的蛊惑音，听久了会自己跳进河里。”
艾文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船篙，身体正往前倾斜，差点栽进水里。他低头看向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对着他微笑，倒影的脖子上缠着水草，眼睛里淌着墨绿色的泪水。
“出口在暗礁后面！” 哈桑突然站起来，伸手去推艾文，“快跳过去！我来挡住它们！”
就在艾文起身的瞬间，暗礁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无数只手从暗礁的石缝里伸出来，有的抓住了独木舟的船舷，有的直接朝两人抓来。艾文下意识往后退，却看见哈桑的身体突然僵住，一只苍白的手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手上还抓着一团跳动的墨绿色光团 —— 那是他的心脏。
“我…… 早就被寄生了。” 哈桑的嘴角流下墨绿色的液体，脸上却露出了解脱的笑容，“从你踏上船的那一刻起…… 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猛地将艾文推下船，“暗礁后面的石壁…… 有星图符号…… 用石板碎片…… 打开它……”
艾文掉进水里的瞬间，听见了哈桑的最后一声呐喊，随后是独木舟碎裂的巨响。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包裹，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抓过来，有的扯他的头发，有的抓他的胳膊，还有的试图捂住他的口鼻。艾文奋力挣扎，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小腿上的青紫色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腰部，皮肤开始变得僵硬。
“声波……” 艾文突然想起掉进水里的驱鬼器，急忙摸向腰间的防水袋 —— 那里装着备用的声波模块。他在水里摸索着将模块扣在解码日记上，按下了应急开关。微弱的声波扩散开来，抓着他的手稍微松动了一下，艾文趁机游向暗礁，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爬上暗礁时，艾文看见哈桑的身体正被无数只手拖进水里，他的长袍已经被撕碎，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水草状的纹路。在被彻底拖入水底前，哈桑突然抬起头，朝艾文的方向扔过来一个东西，随后便消失在墨绿色的河水中。
那是个小小的铜制船锚，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艾文捡起船锚时，发现上面还沾着哈桑的体温，以及一丝微弱的混沌气息 —— 和陈玄实验日志里记载的混沌能量一模一样。
这时，水面突然掀起巨浪，一只巨大的头颅从水里冒了出来。那头颅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黑洞，每个黑洞里都伸出一只手，朝着艾文抓来。周围的水鬼也纷纷从水里钻出来，它们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体内缠绕的水草，而它们的脸，竟然都长着和哈桑一样的容貌。
“宿主…… 新的宿主……” 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水鬼们朝暗礁围拢过来，“和我们共生吧…… 永远不会孤单……”
艾文的解码日记突然发出强光，紫外线灯自动开到最大功率，照在水鬼身上。水鬼们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变成墨绿色的液体流回水里。但更多的水鬼从黑雾里钻出来，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已经将暗礁团团围住。
艾文低头看了眼小腿上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皮肤下的血管跳动得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突然想起哈桑的话，看向暗礁后面的石壁 —— 那里果然刻着星图符号，和穆罕默德给的石板碎片上的图案完全吻合。
“还差最后一块碎片。” 艾文摸出背包里的石板碎片，发现还缺一个角。这时，他注意到铜制船锚的底部有个凹槽，形状正好和碎片的缺口吻合。
将船锚扣在碎片上的瞬间，石板突然发出金光，星图符号开始旋转起来。石壁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干燥的风，与河面上的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但水鬼们已经扑到了暗礁上，最前面的水鬼伸出手，抓住了艾文的肩膀。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艾文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小腿上的青紫色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脖子，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缠绕的水草。
“就是现在！” 艾文猛地将石板碎片按在石壁的星图中央，洞口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周围的水鬼瞬间蒸发。他趁机跳进洞口，身后的石壁开始闭合，最后一刻，艾文看见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朝着洞口的方向抓来，却被金光挡了回去。
洞口内侧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艾文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 青紫色的痕迹已经停止蔓延，但皮肤下的水草状纹路还在缓慢蠕动，像是在积蓄力量。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解码日记，发现页面上自动记录下了刚才的经历，最后还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水鬼宿主哈桑，半混沌体，自愿引爆体内混沌能量为艾文争取时间。铜制船锚含引爆装置，可在星图密室启动。”
艾文摸出铜制船锚，果然发现底部有个微小的按钮，上面刻着 “献祭” 二字。他突然想起大纲里的设定：每个维度的 “新伙伴” 都是钟表匠的爪牙或半混沌体，哈桑的牺牲，难道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通道的尽头传来脚步声。艾文急忙握紧石板碎片，警惕地躲到石柱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 是穆罕默德。
“你没事吧？” 穆罕默德的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一块星图石板的碎片，“我就知道你能过来，这是最后一块碎片，快凑齐吧。”
艾文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清楚地记得，穆罕默德在拉美西斯神庙为了挡星图射线，已经化为了灰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穆罕默德的手腕上，也出现了和哈桑一样的青紫色痕迹。
“你不是穆罕默德。” 艾文缓缓后退，解码日记突然发出警报，“你是谁？”
“我是穆罕默德啊。” 对方的笑容变得诡异，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冒出无数只水草状的触手，“或者说，我是他的执念化成的水鬼。哈桑的牺牲，只是为了让你相信出口是真的。”
对方的身体彻底变成了水鬼的形态，和刚才河心的巨大头颅一样，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黑洞。他举起手里的石板碎片，碎片上突然泛起墨绿色的光芒，散发出浓郁的混沌气息。
“钟表匠大人说，你很聪明。” 水鬼的声音带着无数人的回响，“但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执念的陷阱。星图密室的门确实在里面，但里面等着你的，不是真相，而是时间腐烂的开始。”
艾文突然想起声波驱鬼器最后的警报，以及解码日记上的警告。他低头看了眼铜制船锚，又看了眼身后闭合的石壁 —— 那里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水鬼们正在外面疯狂敲打。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 艾文突然笑了，将石板碎片和铜制船锚握在手里，“哈桑给我的不是陷阱，是钥匙。” 他按下船锚上的按钮，船锚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这不仅是引爆装置，还是声波放大器。”
水鬼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无数只触手开始融化。艾文趁机冲向通道尽头的石门，将凑齐的星图石板按在门上。石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熟悉的星图噬时声，以及钟表齿轮转动的 “咔哒” 声。
但在石门打开的瞬间，艾文看见门后站着无数个 “自己”——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的带着安娜的考古铲，有的拿着穆罕默德的星图石板，还有的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水鬼形态。每个 “自己” 都对着他微笑，伸出手说：“欢迎回来，艾文。”
铜制船锚的蜂鸣声越来越响，艾文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分裂，小腿上的青紫色痕迹再次活跃起来。他看着门后无数个 “自己”，突然想起哈桑消失前的眼神 —— 那不是陷阱，是警告。
真正的出口，根本不在这扇门后面。
而那些 “自己”，已经朝着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