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医学堂附属医院的痨病病房内,咳嗽声此起彼伏,如同死亡的节拍。林闻溪第一次踏入这个被称作“等死房”的特殊病区,空气中弥漫着石灰酸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
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倚窗而坐,阳光照在他瘦削的脸庞上,胸前的白巾染着点点嫣红——那是咯血后的痕迹。
“陈公子,文学堂高材生。”护士低声介绍,“三月前咯血,确诊肺痨。西医链霉素无效,中医滋阴降火亦难挽。”
林闻溪细诊:脉细数无力,舌红少苔,午后潮热,夜间盗汗——典型的肺痨阴虚火旺之证。但比脉象更刺心的是那双眼睛:二十二岁的年纪,却有着垂死者的沉寂。
“《红炉点雪》云:‘痨瘵主乎阴虚’。”陆老查房时教导,“然久病必瘀,久病及肾。当滋阴降火,化瘀通络,培补先天。”
西医病房内,麦克莱恩博士正展示新到的x光片:“双肺弥漫性浸润,多个空洞形成。需绝对卧床休息,高营养饮食,必要时试行人工气胸术。”
陈公子却拒绝人工气胸:“剖胸注气,与杀何异?宁服中药缓死。”
于是中西医各自施治:西医予鱼肝油、钙剂加强营养;中医用百合固金汤合青蒿鳖甲汤滋阴清热。然病情仍日渐沉重。
林闻溪翻遍医籍,发现古人对此病早有认识:《外台秘要》称“传尸”,《仁斋直指》言“瘵虫”。可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转折来自秦若虚的发现。他在实验室用患者痰液涂片,赫然发现抗酸杆菌:“这就是痨虫!西医称结核杆菌。” 显微镜下,细长的杆菌如同死神镰刀。
“既知病原,能否中西合治?”林闻溪突发奇想,“西药杀菌,中药扶正?” 麦克莱恩摇头:“目前尚无特效杀菌药。链霉素效果有限,且价昂难求。”
finally尝试创新方案:用大蒜素(西医发现有一定抑菌作用)配合中药百部、白芨杀虫,同时以月华丸滋阴润肺。
初似有效:发热减轻,咯血减少。但半月后病情反复,患者日渐衰竭。
最痛心的是陈公子的转变。他从最初的绝望,到希望微燃,再到彻底幻灭。一夜咯血不止,染红半床被褥。
弥留之际,他拉住林闻溪的手:“林兄,我死不足惜,只恨不能见中华强盛之日...望你等精进医术,莫让后人再受此苦。”
言毕而逝,年止二十二。
葬礼上,文学堂师生白衣送葬,纸钱如雪。一位老教师泣道:“十年寒窗,竟毁于一病!天何不公!”
此事震动医学堂。痨病讨论会上,再无中西之争,唯有沉重反思。
麦克莱恩展示欧美数据:“结核病死亡率高达50%。最新研究显示,卫生营养改善比药物治疗更关键。” 陆老则言:“《理虚元鉴》云:‘治虚有三本,肺脾肾是也’。扶正培本,或为根本。”
林闻溪提出新思路:“可否仿防疫经验,防重于治?既用西医消毒隔离,又用中医培元固本?”
于是启动“痨病防治计划”:在校内推行日光浴、营养餐;熬制扶正固本药茶免费发放;开设疗养院,结合空气疗法与中药调理。
虽不能根治,但一些患者病情稳定,生活质量提高。更重要的是,预防工作初见成效:学生中新发病例减少。
深秋夜,林闻溪在陈公子墓前焚香默立。返程时,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见痨病魇影,方知医道之限。然正因有不可为,方需勇猛精进。中西医皆有所长,皆有所短。唯有携手并进,方能克此痼疾。”
月光如水,照着他坚定的面容。他知道,痨病之战远未结束,但今夜,他立下毕生之志:愿竭所能,解众生痼疾之苦。
医学堂的钟声穿透夜色,如同不变的承诺。在这承诺声中,一代医者正在成长,他们终将打破痨病的魇影,为众生带来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