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据点的惨烈代价，如同冰冷的河水，浇灭了胜利带来的短暂狂热。缴获的物资虽缓解了支队的燃眉之急，但牺牲者的名字刻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沉甸甸的。林闻溪变得更加沉默，除了诊治伤员，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整理此次战斗的救治记录，尤其是极端条件下针灸的应用得失，目光中常带着一种深思后的冷澈。
李正雄变得更加忙碌，也更加警惕。他派出的侦察兵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带回的信息也愈发令人不安。日军似乎加强了对周边山区的封锁和巡逻，尤其针对几处重要的水源地和交通隘口。
这天，一名精干的侦察排长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在追踪一队行踪诡秘的日军运输队时，意外发现了一条隐蔽的支线公路，通向一个地图上并未标注的山谷。山谷入口守卫极其森严，远非普通据点可比，且隐约能看到一些奇特的、类似工厂烟囱的建筑和天线。
“不像军火库，也不像兵营，”排长描述着，眼神锐利，“倒像是……像个什么厂子，但戒备太严了，根本靠不近。而且，我们绕到下风口时，闻到了一股子怪味，说不出的恶心，有点像药水，又有点像什么东西烧糊了，闻久了头晕。”
药水？工厂？隐蔽山谷？林闻溪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了顾静昭信中的“波字部队”，想起了“黑太阳”！
“有没有看到穿着白大褂或者奇怪防护服的人进出？”林闻溪急问。
排长想了想：“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但确实看到有几个人，穿着不像普通鬼子兵，更……更干净点，像是文化人。”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林闻溪脑中串联起来！那个山谷，极有可能就是森田和“波字部队”进行那见不得人勾当的秘密实验室或试验场！他们在那里研制甚至生产那些可怕的毒剂或生物战剂！
必须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必须拿到证据！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起来。他找到李正雄，将自己的推断和想法和盘托出。
李正雄听完，眉头拧成了疙瘩，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太冒险了！”他最终停下，盯着林闻溪，“那地方肯定是龙潭虎穴！鬼子守得那么严，进去就是送死！为了个猜测，不值得！”
“不是猜测！”林闻溪语气激动，“老李，那场怪病死了多少人？如果不是运气好，有那个古方，我们整个支队都可能垮掉！他们能放一次毒，就能放第二次！下次我们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吗？只有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找到证据，我们才能防备，甚至……揭露他们！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群畜生在干什么！”
他拿出那本石老七的笔记，翻到关于那诡异症状和“断肠草”解法的记载：“你看！七爷他们早就怀疑了！这可能只是他们众多罪恶中的一种！不进去，我们永远被动挨打！”
李正雄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他深知林闻溪说的是对的，但让宝贵的技术专家去冒这种险，他无法下定决心。
“我去。”林闻溪目光坚定，“这里只有我最懂那些东西，我能分辨出什么是关键。给我几个最好的侦察兵配合，我不需要他们进去，只需要在外围接应和制造混乱。”
“不行！”李正雄断然拒绝，“你出了事，老子的伤员谁救？再说，你会用枪吗？会格斗吗？进去就是活靶子！”
“我不需要会用枪！”林闻溪争辩道，“我可以伪装！我是医生，我懂化学和生物知识，或许能骗过他们！这是我的责任！老李，这不是一次军事行动，这是一次……医疗侦察！”
最终，在李正雄的激烈反对和林闻溪的执意坚持下，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还是形成了。李正雄抽调了支队最精锐的侦察班，由经验丰富的老排长带队，负责护送林闻溪接近山谷，并在必要时制造外部骚动引开守卫。而林闻溪，则将伪装成一个被抓获的、懂日语的“中国医生苦力”——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混进去的身份。
准备时间只有短短一天。林闻溪疯狂恶补着可能用到的日语单词和简单对话，牢记侦察兵画出的粗略地形图。他将石老七笔记中所有关于毒物和可疑症状的记载反复背诵，并将那枚徽章仔细藏好。
夜幕再次降临，一支精干的小队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向着那个死亡山谷进发。
接近山谷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明哨暗堡林立，巡逻队频率极高，还设有铁丝网和疑似雷区。侦察排长展示了高超的渗透技巧，带领小队如同影子般在缝隙中穿行。
在一个能够俯瞰山谷入口的山坡灌木丛中，他们潜伏下来。借着月光，林闻溪看到了山谷内的景象：几栋灰白色的方形建筑突兀地立在山坳里，窗户很少且都被遮得严严实实，高大的烟囱冒着淡淡的、带有怪味的白烟。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空旷地带。整个基地透着一股冰冷、机械、非人性的气息。
“就是那里。”林闻溪低声道，心脏狂跳。
行动开始。两名侦察兵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摸掉了一个落单的日军哨兵。林闻溪迅速换上哨兵的外套（并不合身，但顾不上了），在老排长的掩护下，向着基地边缘的一处侧门摸去——根据观察，那里似乎是运输物资的通道，守卫相对松懈。
计划是利用混乱混入。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是另一组侦察兵在攻击另一个方向的哨卡，制造混乱！
基地内顿时警报声大作！探照灯疯狂晃动，日军士兵叫喊着向爆炸方向涌去。
林闻溪和老排长趁机靠近侧门。果然，守卫被吸引了大半。老排长用匕首解决掉剩下的一个守卫，猛地推开铁门，将林闻溪推了进去：“快！十分钟！不管成不成，必须出来！我们在西边树林等你！”
铁门在身后关上。林闻溪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的、弥漫着浓烈消毒水味的走廊里。他压下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惊慌失措又茫然的苦力样子，沿着走廊快速向前摸索。
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铁门，门上有着编号和气压阀一样的装置。偶尔有穿着白色或灰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员匆匆跑过，似乎都被外面的警报吸引了注意力，没人过多留意这个穿着不合身日军外套、缩在角落的“苦力”。
他试着推开一扇虚掩的门，里面是更衣室，挂着几套防护服。他毫不犹豫地套上一件，拉上口罩，感觉呼吸顿时困难了许多，但也多了几分隐蔽。
继续深入。他听到某个房间里传来模糊的、不是日语也不是中文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他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窥视，看到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几个赤身裸体的人被绑在铁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皮肤上有着可怕的溃烂和水泡，旁边站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记录着什么……
是活体实验！
林闻溪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继续寻找。他要找的是核心区域，是资料室，是样本库！
终于，在走廊尽头，他发现了一个标识着“资料室”和“立入禁止”的房间。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但幸运的是，或许因为警报，门竟然没有锁死！
他闪身进去。里面是一排排的铁柜和档案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化学药水的混合气味。他快速翻看着，大多是日文资料，充斥着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他看不懂全部，但“感染率”、“致死率”、“毒性测试”、“气象扩散”等词汇不断冲击着他的视线。
他看到了一些照片，上面是被毒气杀死的老鼠、兔子，甚至还有……人。他还看到了一些地图，上面标注着中国各地的地名，旁边写着可疑的符号和日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警报声依旧，但似乎有脚步声在向这边靠近！
他必须找到最核心的东西！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单独的、带着锁的厚重铁柜吸引。柜门上贴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一串编号，以及一个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图案——那个齿轮与禾穗缠绕的徽章图案！旁边还有两个日文汉字：“天照”。
石老七的徽章！这个标记怎么会在这里？！“天照”又是什么意思？
他试图撬锁，但根本打不开。情急之下，他掏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徽章，鬼使神差地，将其按在柜门上一个不起眼的、类似识别凹槽的地方！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竟然弹开了！
林闻溪来不及细想这诡异的巧合，柜子里的东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个个密封的金属罐子，上面贴着骷髅头标志和“极秘”字样！还有几个厚厚的、用油布密封的实验记录本！
他抓起一本记录本和一个小型金属罐（冰冷刺骨），塞进宽大的防护服里。就在此时，资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持枪的日本兵冲了进来，看到穿着防护服、正在柜前的林闻溪，愣了一下，随即厉声喝问：“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林闻溪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