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下,那枚纳米追踪器如同嵌入血肉的冰屑,持续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焦灼的信号。每一秒停留都是致命的危险。齿轮-07 的小队随时可能带着更强的火力折返,或者更糟——引导来无法正面抗衡的力量。
诊所不再是藏身之所,而是显眼的靶心。
夜刹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医生,掠过那些挂着冰冷器械的墙壁,最终定格在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被部分杂物遮挡的通风管道栅格上。栅格后的黑暗里,传来极其微弱的气流声,以及更浓重的、陈年污水的秽气。
没有犹豫。他反手挥出唐刀,刀尖精准地撬入栅格边缘,发力一别!
“嘎吱——”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栅格被强行撬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内倾斜的管道口。更浓烈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狱牙率先钻入,口中獠牙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指引的轨迹,鼻腔里发出被浓烈气味刺激到的喷气声。夜刹紧随其后,唐刀归鞘,用刀鞘扫开前方可能存在的蛛网或障碍。
管道陡峭向下,内壁湿滑粘腻,徒手几乎无法攀附。他们几乎是顺着管道倾斜的角度向下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到——
“噗通!”
重重砸落在某种半凝固的、粘稠的液体中,溅起一片污秽。
彻底的光线隔绝。空气湿冷沉重,压迫着胸腔。腐败中有机物分解的恶臭、浓到化不开的铁锈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蛋白质变质的腥臊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能凝结成块,堵塞口鼻。
左眼努力调节着视野,【能谱分析离线…增强低光成像…】大量的噪点中,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
这里是一条极其宽阔的废弃下水道主干道。脚下是深及小腿的、泥浆状的沉积物,偶尔能踩到硬物——不知是碎石还是别的什么。两侧是布满厚厚苔藓和锈蚀的弧形壁板,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拱形黑暗,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高处落下,砸在泥浆或水洼里,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视线所及之处,堆积如山的……
残骸。
不是机械造物的残骸,而是……义体人的。
数量多得惊人。它们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杂乱地堆叠在通道两侧,有些半埋在泥浆里,只露出扭曲的肢体或空洞的头颅。大多残缺不全,断口处裸露着锈蚀的金属骨架、断裂的纤维束和早已干涸凝固的、暗褐色的有机组织残留。各种型号、各种年代、各种改造程度……仿佛整个工厂废弃不用的“失败品”或“过期品”,都被集中倾泻到了这里。
一座沉默的、冰冷的、由血肉与机械混合而成的坟场。
狱牙不安地低吼着,即使是他,穿行在这片死亡堆积之中,也感到了本能的压抑。他新生金属獠牙上的微光,掠过那些空洞的眼窝、扭曲的金属手指、或是被泥浆 partially 淹没、却依然保持着惊恐张大口型的半张人脸。
夜刹缓缓前行,唐刀 的刀鞘偶尔会碰到某个突出的机械部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左眼艰难地扫描着这些残骸,试图从这些冰冷的废弃物中找出任何可能的信息。
【扫描中…型号杂乱…改造程度37%至92%不等…核心能源均已失效…生物组织大面积坏死…】信息琐碎而无用。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相对“新鲜”的残骸上。它半靠在壁板上,胸腔被整个剖开,内部的零件被掏空大半,但头颅和颈部还算完整。
左眼的焦距自动调整,放大。
在那具义体人颈部的金属脊柱保护外壳上,覆盖着一层特殊的、似乎是为了增强信号或身份识别而额外焊接的复合材质贴片。虽然布满污垢和细微划痕,但贴片上一个极其细微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暗纹标记,被左眼捕捉并强化处理出来——
那是一个优雅而古意、却带着一丝阴冷气息的家族徽记变体:纠缠的藤蔓环绕着一枚抽象的瞳孔。
【标识识别:匹配数据库…南宫世家次级标识(常用于直属人员或重要资产)。】
南宫?
这个姓氏如同一个冰冷的楔子,敲入脑海。与机械神教合作的……南宫世家?他们的触角,竟然已经深入到这座工厂的废弃环节?这些被丢弃的义体人,是试验品?还是处理掉的“工具”?
就在这信息带来的短暂凝滞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具被扫描出南宫标识、胸腔空荡的义体人残骸,它那原本空洞洞、覆盖着灰尘的眼窝深处,猛地亮起两点极其微弱的、猩红色的光芒!
仿佛被“南宫”这个识别信号或者夜刹左眼的扫描能量所激活!
它那仅存的一只金属手掌猛地抬起,速度快得带起残影,枯枝般的机械手指死死攥住了夜刹的脚踝!力量大得惊人,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
干涸破碎的声带摩擦着,挤出一种扭曲变形、却充满极致怨毒和某种诡异执念的嘶吼,在这座巨大的坟场中疯狂回荡:
“血…脉……追…踪……!!”
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更像某种故障的警报,却又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夜刹反应极快,在被抓住的瞬间,右手已握住唐刀刀柄!
但比他更快的是狱牙!
几乎在猩红光亮起、残骸动作的同一刹那,狱牙的身影已如黑色闪电般扑至!他新生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锯齿獠牙,带着对“金属”和“威胁”的双重狂暴反应,狠狠地咬在了那只抓住夜刹脚踝的机械手臂的肘关节处!
“咔嚓——嘣!!”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爆响!
那枯枝般的机械手臂被狱牙恐怖的咬合力硬生生从中咬断!断裂处电火花疯狂跳跃了几下,旋即彻底熄灭。
残骸眼中的猩红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一僵,然后彻底黯淡下去。抓住夜刹脚踝的断手也失去了力量,松脱开来,掉落在泥浆里。
下水道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狱牙咀嚼金属碎片的“嘎吱”声和威胁性的低吼在回荡,他警惕地盯着四周如山的残骸,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更多东西活过来。
夜刹缓缓收回脚,低头看着脚踝上留下的清晰指印,以及泥浆里那截彻底安静的断臂。
血脉……追踪……
南宫的标识,死而不僵的残骸,充满诅咒意味的嘶吼。
脚下的泥浆,仿佛变得更加冰冷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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