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之内,气浪翻腾,血腥气混合着硝烟、寒气与尸毒特有的甜腥恶臭,令人几欲窒息。凌未风一双玄龙锏舞得泼水不进,锏影重重,竟似化作了两道墨色蛟龙,缠绕着屠灵那柄巨大的狼牙棒。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罡风四溢,卷起地上的积雪与血泥。凌未风身形看似飘逸,脚下步伐却如落地生根,稳稳占据上风。他剑眉微蹙,目光锐利如鹰隼,口中清叱不断,浩然正气随着锏招勃发,将那屠灵周身缠绕的血腥煞气压得步步后退。屠灵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怒吼连连,巨棒挥舞得更加狂暴,却始终无法突破那看似简单却蕴含天地至理的锏法藩篱,反而被那沛然正大的罡气震得双臂发麻,脏腑隐隐作痛。
另一边,哭童子身法诡谲,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段青阳的厚背砍山刀与段月奴灵动刁钻的月牙镖之间穿梭。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焦躁,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声音尖利:“嘻嘻…独臂鬼,疯婆娘,好烦呀!”弯刀化作两道幽蓝鬼影,专取兄妹二人要害。段青阳独臂如铁,刀势大开大阖,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兀自怒吼酣战,死死将其缠住。段月奴身形飘忽,银索翻飞,时而缠向哭童子脚踝,时而月牙镖疾射其要害,配合兄长,令哭童子始终无法全力施为。
尸道人被秦翼明率领的数十名死士用长枪阵死死围在角落。长枪如林攒刺,火油罐不时砸落,烈焰升腾。尸道人宽大的黑色寿衣被烧焦多处,发出刺鼻的焦臭味,斗篷下嘶吼连连,枯爪挥舞,浓烈的尸毒瘴气弥漫,不断有死士中毒倒下,口鼻流血,但后续者立刻填补缺口,状若疯魔,悍不畏死。
整个瓮城,唯有虚尘与无面之间的对抗,显得无声而致命。
虚尘盘膝坐于沐林雪身侧三步之处,枯荣秘匣置于膝前。他双手结印于胸前,伽蓝碎玉悬浮于印上,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青金色佛光,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琉璃光罩。光罩之外,无面那混沌的影身静静悬浮,无形的死寂领域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挤压、侵蚀着佛光屏障。
虚尘面色平和,宝相庄严,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佛光净土消耗极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面那死寂意志中蕴含的恐怖湮灭之力,每一次冲击都仿佛要将他的生机从灵魂深处剥离。若非胸中那块融合了玄冰生机的伽蓝碎玉源源不绝地提供着温润坚韧的力量,他早已支撑不住。
他的目光,不时投向膝前的枯荣秘匣。匣体表面的暗红血线在青金佛光的压制下蛰伏不动,但一股源自九幽深渊的冰冷邪念,依旧隔着匣体,隐隐与城外枫林坡方向的滔天煞气遥相呼应,蠢蠢欲动。这邪念如同活物,带着贪婪与毁灭的本能,伺机而动。虚尘心中忧虑更甚,若秘匣破封,邪念与城外煞气里应外合,襄阳顷刻间便是人间地狱!
沐林雪挺立在虚尘身前,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利刃,守护着这最后的佛光屏障。她左肩的爪伤已被虚尘以青金佛力逼出大部分尸毒,深可见骨的伤口敷上了金疮药,用布条紧紧包扎,依旧隐隐作痛。半边身子因毒素残留与失血而有些麻木冰冷,但她站得笔直,犹如雪中青松。血螭刀斜指地面,刀锋上吞吐着幽蓝色的寒气,冰眸如电,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战场,精确地捕捉着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她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身侧那个盘坐的僧人。看到他额角的汗珠,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紧。当她目光触及膝前那安静却令人心悸的枯荣秘匣时,一股冰冷的忧虑便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她不懂佛门玄奥,却深知这秘匣内封印之物的可怕。虚尘此刻以一己之力,不仅对抗着无面的死寂侵蚀,更在镇压着这随时可能爆发的灭顶之灾!这份重担,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恰在此时,城楼高处,一名了望的玄鸟卫声嘶力竭地吼叫穿透了杀声:“沐帅!虏酋王旗动了!镶白旗动了!是巴牙喇铁骑!目标…目标瓮城!”
沐林雪心头猛然一沉!冰眸瞬间穿透风雪,望向城外!
只见风雪弥漫之中,那片原本死寂的枫林坡下,陡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映照下,一排排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重甲骑兵正缓缓启动!人马皆披三层重甲,只露双眼,虎枪如林!沉重的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闷雷般的巨响,如同大地的心跳!当先一杆巨大的金黄龙纛,在风雪中猎猎招展,正是多铎的王旗!他竟亲自督阵,调动了最精锐的镶白旗巴牙喇护军营,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碾碎瓮城这枚顽强的钉子!
剧烈的震动感顺着城墙传来!那不是攻城器械的撞击,而是成千上万重甲铁骑集体冲锋前奏的恐怖威压!
“不好!”沐林雪瞳孔骤缩!瓮城入口已被镶蓝旗汉军和攻城器械堵死大半,若让这钢铁洪流冲进来,莫说此刻僵持的战场,便是城墙本身,也会被这铁蹄踏碎!必须阻止他们靠近!
“秦翼明!”沐林雪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刀锋刮过铁板! “末将在!”正与尸道人缠斗的秦翼明闻声,奋力一枪逼退对手,抽身回应。
“带你的死士,上瓮城顶!所有火油、擂木,对准城外铁骑!砸!给我狠狠地砸!延缓其靠近!”沐林雪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得令!”秦翼明毫不迟疑,立刻招呼手下残存的数十名悍卒,如同猿猴般攀上瓮城内墙的阶梯。
“段月奴!”沐林雪目光转向飞云骑方向。 “在!”段月奴娇叱一声,险险避开哭童子一记毒辣的撩阴刀。 “带你的人,放弃纠缠!上垛口!所有火箭,不要吝啬,目标敌军战马面门!射!” “遵命!”段月奴玉手一挥,飞云骑女兵如同轻盈的雨燕,瞬间脱离与哭童子的接触,策马奔向瓮城上方的垛口战位。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调动着每一分力量。沐林雪深知,此刻战场胜负的关键,已不在瓮城入口的短兵相接,而在于能否挡住外面那支即将启动的毁灭铁骑!
就在她分心调兵遣将的刹那!
一直如同附骨之疽般纠缠着她的尸道人,斗篷下猛地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他竟不顾秦翼明死士的拦截,枯瘦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硬生生从两支长枪的缝隙中滑过!借着段月奴飞云骑撤离造成的缝隙,如同黑色的鬼影,直扑沐林雪毫无防备的后心!那双枯爪凝聚着浓得化不开的尸毒黑气,腥风扑面,直抓沐林雪后颈要害!这一击,快逾闪电,阴毒刁钻,正是他等待已久的绝杀!
“妖道尔敢!”凌未风余光瞥见,惊怒交加,双锏猛然发力震开屠灵,便要回援!
屠灵岂容他脱身?发出一声震天咆哮,狼牙巨棒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横扫凌未风腰腹!逼得凌未风不得不回锏格挡!
“沐帅小心!”段青阳目眦欲裂,想要扑救,却被哭童子死死缠住!
沐林雪刚对段月奴下达完命令,心头警兆骤生!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笼罩后心!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枯爪带起的腥风已触及颈后肌肤!重伤之下,半边身体麻木,回身格挡已然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一直盘坐于地,全力对抗无面死寂侵蚀与镇压秘匣邪念的虚尘,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没有惊恐,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沐林雪遇险的刹那,他佛心深处那缕因玄冰生机而生的暖流骤然沸腾,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股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混合着守护的意志,轰然爆发!
“咄!”
一声蕴含佛门无畏狮子吼真意的断喝,并非针对尸道人,而是直冲沐林雪!
与此同时,虚尘盘坐的身形未曾稍动,左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而是五指箕张,一股柔和却磅礴坚韧的青金色佛力汹涌而出,瞬间在沐林雪身后凝聚成一面尺许见方、凝若实质的琉璃光盾!
噗嗤!
尸道人的枯爪狠狠抓在光盾之上!足以蚀金融铁的浓烈尸毒与光盾蕴含的温润佛力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光盾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但终究未被穿透!沐林雪只觉得后背一股沛然柔和的力量涌来,将她向前轻推了一步,刚好避开了爪尖最致命的锋芒!
尸道人一击无功,怪啸一声,枯爪变抓为拍,带着万钧巨力,狠狠拍在光盾之上!光盾轰然破碎!
但就是这瞬息之间的阻挡,已为沐林雪争取到了生死攸关的一线生机!
沐林雪借着虚尘那一推之力,身形猛然前冲,同时拧腰旋身!血螭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幽蓝弧光,带着她所有的恨意与杀机,反手撩向尸道人腰腹!这一刀,快、狠、准!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搏命反击!
尸道人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枯爪回防已然不及!他斗篷下发出惊怒的厉啸,身体极力后仰,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刀!
嗤啦!
刀锋掠过!虽未能将其腰斩,却在其腹部划开一道深长的伤口!黑色的、腥臭的血液如同墨汁般喷涌而出!尸道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捂着伤口踉跄急退!
而虚尘在强行爆发佛力为沐林雪抵御致命一击后,脸色骤然煞白如雪,身体剧烈一晃,嘴角渗出一缕金色血液!维持佛光压制无面本就艰辛,此刻强行分心他顾,佛力反噬,内腑如遭重击!膝前的枯荣秘匣受到他气息波动的牵引,以及城外那铁骑启动引发的恐怖煞气震荡,那被死死压制的暗红血线骤然一亮!匣体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痕处,猛然喷薄出一小股粘稠如血、散发着恶毒邪念的暗红雾气!
这雾气一出,整个瓮城战场所有人,心头都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绝望、疯狂杀戮的原始欲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灵魂!连凶悍如屠灵、哭童子,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秘匣!”虚尘心头剧震,强压翻腾的气血,不顾自身伤势,双掌猛地再次按向秘匣,口中梵音急促,伽蓝碎玉青金光芒大放,全力压制!
然而,城外枫林坡下,随着多铎王旗狠狠挥落,那蓄势已久的巴牙喇铁骑洪流,终于启动了!
轰隆隆隆——!!!
如同山崩海啸!数千重甲铁蹄践踏大地!整座襄阳城都在颤抖!钢铁的洪流,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撕裂风雪,朝着瓮城,碾压而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佛光摇曳,邪雾隐现,铁蹄如雷!襄阳瓮城,生死存亡,尽在须臾之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