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头,残阳如血。浑浊的黄河水裹着浮冰,在关墙下呜咽奔流。沐林雪按剑立于烽燧最高处,玄狐大氅在凛冽的西风中翻卷如旗。冰眸俯瞰关外,二十万流寇营寨如同蔓延的疮痍,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渭北平原。高迎祥的“闯”字大纛与张献忠的“八大王”血旗在寒风中狂舞,更远处,是贺人龙残部与鞑靼虏骑卷起的滚滚烟尘。 “大帅!”夜不收统领声音嘶哑,“贼酋高迎祥、张献忠亲督大军,猛攻西门、北门!贺人龙残部引鞑靼骑射掠阵,专射我城头守军!更兼…更兼贼驱赶掳掠百姓为前驱,背负柴薪土袋,填塞护城河!守军投鼠忌器,伤亡惨重!” 沐林雪冰眸寒光如电,扫过城下那片哭嚎挣扎、被刀枪驱赶着扑向护城河的百姓人潮,又瞥向远处高岗上高迎祥、张献忠狞笑的身影。心如玄冰,却有烈焰在深处焚烧。 “传令!”声音清冷如击寒铁,“守城将士听真!凡背负柴薪土袋扑城者,视为助逆攻城!弓弩火铳,无需顾忌!杀!”
一字出口,冰寒刺骨!城头守军微微一滞,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反击!箭雨、擂石、滚油无情地倾泻而下!护城河畔瞬间化为血肉磨盘!哭嚎震天! “好个沐林雪!果然心狠手辣!”高岗上,高迎祥(粗豪)勒马狂笑,“儿郎们!填平护城河!打破潼关,三日不封刀!!”
“杀啊!!”流寇的狂热被血腥点燃,攻势更如怒涛! 深夜,潼关经略府。 烛火摇曳,映照着沐林雪凝重的侧脸。潼关虽险,然守军不足两万,连日血战,伤亡近半。城外流寇愈聚愈多,虏骑飘忽劫掠粮道,城内存粮箭矢日渐匮乏。冰眸凝视着舆图上那条蜿蜒的黄河冰面,一个险之又险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大帅!祖将军(祖大寿)关宁铁骑已至陕州!然道路为流寇所阻,急切难至!”副将回报,声音带着绝望。
“道路被阻?”沐林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便…让开道路,请君入瓮。”她指尖重重戳在舆图潼关西门外一处开阔河湾,“此地,冰面看似坚实,实则暗流湍急,冰层最薄!传令!”
“甲队!即日起,西门守军伴作不支,逐步后撤!引高迎祥主力入瓮城!”
“乙队!工兵营五百!携火药、火油罐!于河湾冰层下凿孔埋设!待敌大部过河,炸塌冰面!”
“丙队!玄甲重骑八百!伏于西门内街巷!待冰面崩塌,敌阵大乱,随本帅…焚天狼!”
“丁队!神机铳手、弓箭手两千!伏于南门箭楼!待信号起,猛射击溃张献忠部,阻其救援!”
军令如刀,奇绝狠辣!副将听得心惊胆战,却也只能轰然应诺:“得令!” 次日,潼关西门。 喊杀震天!在流寇不分昼夜的猛攻下,西门瓮城外墙终于被轰塌一角!高迎祥赤着上身,露出虬结肌肉,挥舞着巨大的鬼头刀,狂吼着:“城墙破了!儿郎们!杀进去!金银财宝!娇娘美妾!都是你们的!!”他身先士卒,带着最精锐的“老营”流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缺口汹涌灌入瓮城! 瓮城内,守军“惊慌失措”,丢盔弃甲,朝着内城门“溃退”!
“哈哈哈!明狗败了!杀啊!”高迎祥狂喜,驱赶着数万流寇,如同蝗虫般涌入瓮城,踏过结冰的护城河,朝着内城门猛扑!人潮拥挤,将冰面踩得吱呀作响!
张献忠部被阻于南门,急得跳脚,猛攻不止!
贺人龙引鞑靼骑射在河岸游弋,箭雨压制城头! 就在数万流寇主力踏过河湾冰面,前锋已至内城门的刹那!
呜——!
一支带着凄厉尖啸的火箭,陡然从潼关最高处的烽燧射入苍穹!红光刺破昏暗的天幕! “破!”沐林雪立于内城箭楼,冰眸寒光爆射,厉声清叱!
轰!轰!轰隆隆——!!
河湾冰面下,埋设的数百斤火药轰然爆响!巨大的火球夹杂着碎裂的冰凌腾空而起!方圆数百步的冰层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塌陷!冰水混合着硝烟冲天喷涌!
“啊——!”
“救命啊!”
“冰塌了!!”
数万拥挤在冰面上的流寇猝不及防,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跌落刺骨冰窟!自相践踏,哀嚎震野!瓮城瞬间化为地狱冰湖! “杀!”几乎在爆炸响起的瞬间!沐林雪厉喝裂空!血螭刀直指瓮城中惊惶失措的高迎祥!内城门轰然洞开!八百玄甲重骑如同蛰伏已久的黑色巨兽,以沐林雪为无坚不摧的箭头,踏着燃烧的碎冰与翻滚的尸体,狠狠撞入混乱的流寇阵中! “高闯王!快撤!”亲卫死命拽住被爆炸震懵的高迎祥!
“撤?!”高迎祥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疯狼,“老子跟这妖妇拼了!”他挥舞鬼头刀,狂吼着迎向冲锋的玄甲洪流!
“冰凰俯冲!”沐林雪一声清唳,身影瞬间模糊!竟在无数攒刺的长矛刀剑缝隙中,如同鬼魅般闪至高迎祥马前!左手五指并拢如刀,蕴含极致玄冰真气的掌缘,无声无息地切向他毫无防护的马颈!
“玄冰玉骨·切玉!”
噗嗤!咔嚓!
战马粗壮的脖颈瞬间凝结出诡异的蓝色冰晶,颈骨应声而断!悲鸣声中,庞大战马轰然栽倒!
高迎祥猝不及防,狼狈滚落马背!
未等他爬起!冰冷的血刃刀锋,已然抵住了他的咽喉!刀锋上传递的刺骨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疯狂! 瓮城冰湖,主将被擒!残余流寇彻底崩溃,哭喊着四散奔逃,或被玄甲铁骑无情碾碎!西门…瞬间化为修罗炼狱! 潼关南门。 张献忠目睹西门惨败,高迎祥帅旗倾倒,惊骇欲绝!“大哥!!”他狂吼一声,状若疯虎,“给老子攻!攻破南门!救大…”话音未落!
嗡!嗡!嗡!
潼关南门箭楼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两千神机铳手、强弓硬弩,在信号火箭升空的刹那,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齐射!密集的铅弹、箭矢如同钢铁风暴,瞬间覆盖了城下猛攻的张献忠部!
噗噗噗!噗嗤!
人仰马翻!攻势如同撞上无形铁壁,瞬间粉碎!张献忠被亲兵死死按在盾牌下,头盔被流矢打飞,惊出一身冷汗!他拔出腰刀,还想狂吼督战!
呜嘟嘟——!
一阵雄浑苍劲、带着辽东风雪之气的号角声,陡然从流寇大军侧后方——华山峪口方向炸响!与此同时,潼关南门轰然洞开! “援兵!是关宁铁骑!!”城头守军爆发出震天狂吼! 只见峪口方向烟尘大起,“祖”字大旗下,五千关宁铁骑如同出闸猛虎,马刀雪亮,席卷而来!当先一骑,白发银甲,正是秦良玉!她竟率石柱白杆兵翻越秦岭险道,与祖大寿合兵一处!
“杀!!”祖大寿、秦良玉怒吼裂空!铁骑洪流狠狠撞入张献忠混乱的后阵!
“撤!快撤!!”张献忠魂飞魄散,再顾不得什么结义兄弟,拔马便逃!八大王旗倾倒,流寇大军如山崩般溃散! 潼关城头。 烽烟未散,血腥扑鼻。贺人龙引着数千鞑靼骑射,看着瓮城冰湖地狱与南门席卷而来的关宁铁骑,面色惨白如纸。“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眼中尽是绝望的疯狂,“沐林雪!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他猛地拔出腰刀,竟引着残兵,朝着城头那玄甲红披风的身影,射出一片密集的箭雨! 箭雨凄厉!沐林雪似有所感,冰眸微转。就在箭矢及身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大鹏展翅,自城楼飞掠而下!宽大的墨狐大氅卷起罡风,袖袍挥舞间,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龙气席卷而出!
噗噗噗!
来袭箭矢如同撞上无形气墙,纷纷坠落!
朱慈烺飘然落在沐林雪身侧,琉璃佛眸平静地扫过城下贺人龙惊骇欲绝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战场每个人耳中:
“跳梁小丑,也敢犯朕禁脔?” “陛…陛下?!”贺人龙如遭雷击,浑身僵直!他做梦也想不到,天子竟亲临潼关绝地!
“放箭!射死他们!!”极度的恐惧化为疯狂的咆哮!残余叛军、鞑靼骑射引弓齐射!
“冥顽不灵。”朱慈烺微微摇头,左掌轻抬,对着城下凌空虚按!
嗡!
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城下数百叛军、鞑靼骑射,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拍中!战马惊嘶跪地,骑士口喷鲜血,筋断骨折!贺人龙更是首当其冲,连人带马被压成一团模糊血肉!帝王一怒,伏尸百步! 战场瞬间死寂!所有目光,皆聚焦于潼关城头那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玄甲红披风,墨氅耀龙纹。沐林雪冰眸映着血色残阳,肩头残留着他方才飞掠而下时拂过的龙涎余温。朱慈烺琉璃佛眸深处,倒映着她玄甲上未干的血渍与眼底深藏的疲惫。 “臣妾沐林雪,参见陛下。”她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厮杀后的微哑。
朱慈烺伸手,宽厚温热的掌心稳稳托住她微凉的手肘。指尖拂过臂甲上冰冷的血痕,琉璃佛眸中翻涌着心疼与骄傲交织的复杂情绪:“辛苦了,朕的…皇后。” 寒风卷过关城,扬起他玄色的衣袂与她猩红的披风。帝后携手,俯视着关下伏尸遍野、血流漂橹的战场。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满目疮痍的潼关城头,也投射在这片刚刚从地狱边缘拉回的西北山河之上。螭龙佩紧贴心口,伽蓝碎玉流转清辉,无声地熨帖着彼此历经血火、终得并肩的脉搏。 三日后,潼关经略府。 烛火通明,驱散着塞外的寒意。朱慈烺立于巨大的西北舆图前,琉璃佛眸扫过延安、榆林、甘凉几处刺目的沦陷标记。沐林雪褪去甲胄,仅着素白中衣,外罩他的墨狐大氅,坐于案前批阅军报。长发如瀑,散落肩头,褪去了战场煞气,烛光下的侧颜清丽如画。 “流寇虽溃,然高迎祥被擒,张献忠遁入商洛群山,贺人龙伏诛,虏骑溃散…陕甘之局,暂得喘息。”朱慈烺声音沉凝,“然根基糜烂,旱魃肆虐,流民百万嗷嗷待哺。稍有不慎,星火复燃。” 沐林雪搁笔,冰眸凝视舆图上商洛山区的沟壑纵横:“张献忠狡如狐,遁入深山,清剿不易。当务之急,乃赈灾安民,断流寇根源。”她指尖点在图上几条干涸的河床,“陛下命徐光启所献‘凿井灌田’、‘番薯赈灾’之法,当速行于陕。更需…重手治腐。”她拿起一份军报,“西安府库粮仓,十仓九空!军粮赈粮,层层盘剥,至灾民手中,十不存一!蛀虫不死,灾民难活。” “蛀虫…”朱慈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不止西安。”他拿起另一份密报,“锦衣卫急奏!甘肃巡抚王顺、总兵杨嘉谟,畏敌怯战,坐视贺人龙叛变!更兼…勾结粮商,倒卖军粮赈粮,数额巨大!其罪…当如何?” 沐林雪冰眸寒光一闪:“当诛九族,传首九边!”
“好!”朱慈烺抚掌,“明日,朕亲拟诏书!王顺、杨嘉谟…便是新政祭旗之牲!朕要借他们的头颅…肃清陕甘,重铸民心!”他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墨狐氅,琉璃佛眸深处漾开一丝暖意,“陕甘酷寒,清剿残寇,赈灾安民…又需皇后辛劳。” 沐林雪微微抬眸,迎上他眼底深藏的牵挂。肩头墨狐氅残留的温度与气息,如同无形的铠甲。她起身,行至他身侧,冰眸倒映着舆图上万里河山的烽烟:“臣妾在处,陛下之令必达。山河疮痍,终有抚平之日。”她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舆图上山陕交界处,“待此件事了,臣妾…为陛下带一捧秦岭新雪回宫。” 指尖的微凉与他温热的目光触碰。朱慈烺心头一颤,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置于舆图上的手背,十指缓缓嵌入她的指缝,紧紧相扣。伽蓝碎玉温润的光芒映亮她眼底冰雪消融的柔漪,螭龙佩在两人紧贴的掌心灼灼跳动。 “好。”他低哑应道,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牵引着她走向内室垂下的锦帐,“那捧新雪…朕与你,同赏。” 烛火摇曳,潼关的寒风在窗外呼啸。锦帐之内,帝后相依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温暖的剪影。关河的烽火、灾民的哀嚎、蛀虫的贪婪,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隔绝于温暖的方寸之外。唯有掌心相贴的暖意,交织的呼吸,与那两颗在破碎山河间愈发坚韧、也愈发贴近的心,搏动着相同的信念——前路依旧荆棘密布,然帝后同心,其力…可挽天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