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背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总算在天彻底黑透前,一头扎进了一座荒山野庙。这庙破败不堪,房梁塌了大半,只剩半截佛像歪在墙角,金漆剥落,半边慈悲脸被风雨侵蚀得面目狰狞。穿堂风在破窟窿里呜咽作响,吹得人后颈发凉。
“师父,咱、咱先歇歇脚。”王峰喘着粗气,将担架小心放在还算完整的供桌旁。他伸手探了探张三丰的鼻息,虽微弱却平稳,师父胸口那缓慢的起伏显露出顽强的生机。
他赶紧翻找自己的破布袋子,将东西抖搂出来。
“止血草……干瘪了,效用不佳。”
“清心花……蔫萎了,怕是无用。”
“寻常树根……聊胜于无。”
绝望感渐渐弥漫开来。王峰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漏风的破庙里扫视,恨不得从砖缝里找出什么灵丹妙药。
目光掠过墙角一堆杂物时,他顿住了。
落满灰的供桌底下,散着几张皱巴巴、颜色发黄的旧纸片,旁边还有半截秃头的毛笔杆子。最显眼的是一个破陶碟里,结着块暗红色的硬块。
朱砂?还有黄纸?!
王峰脑中灵光一闪!《黄庭经》杂篇中似乎记载了一种最简单的安宅符,据说能驱散微小邪祟,安定心神……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师父此刻最需要的便是“安定”!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扑过去将黄纸和朱砂碟子扒拉出来。那朱砂硬如石块,他用指甲抠了半天才刮下些许粉末,混了点破瓦罐接的雨水,又心一横,咬破指尖挤了几滴血进去搅和——经书上似乎提过需以精血为引?
供桌擦了灰,扫开蛛网,铺开一张最完整的黄纸。王峰捏起那根秃笔杆,蘸饱了红得发暗的混合“朱砂墨”。
他闭目凝神,努力回忆安宅符那繁复曲折、似八卦交织的符文结构。气沉丹田,意念集中——他感觉自己正试图操控某种精微能量!
“嘿!”给自己鼓了鼓劲,王峰手腕一沉,笔尖朝符纸落去!
咦?竟有微光?
沾着血气的朱砂笔尖触及黄纸的刹那,那刚画下的红色线条,竟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泽?!
王峰心头一喜!有门!是“真种”起了作用?意念灌注!
他精神高度集中,全神贯注,想象着丹田那丝“真种”冰流正顺着笔尖注入符纸!
笔走龙蛇(他自以为),小心翼翼勾勒符文。
刚画了三分之一,连个雏形都未完备……
嗤——!!!
一团刺眼白光毫无征兆地从符纸上炸开!远超寻常烛火!
下一秒!
那张黄纸竟凭空腾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球!拳头大小,灼热气浪扑面而来!
“嘭!”
一声闷响!
火球炸裂!
滚烫火星四溅!劈头盖脸砸向王峰!热浪熏得他嗷一嗓子,向后跌坐在地!秃笔杆不知飞向何处。
他整个人都懵了!
灰头土脸!发梢焦糊!脸上火辣辣地疼!焦糊味直冲鼻腔!眼前金星乱冒!再看供桌,原本画符之处一片焦黑,青烟袅袅,边缘木头都已烤裂!
“咳咳……呸!呸!” 王峰吐着黑灰,捂着烫麻的脸颊,欲哭无泪。这哪儿是画符?简直是玩火自焚!
动静太大,连一旁看似沉寂的师父都被惊动了。
张三丰身躯微动,缓缓睁开眼,目光虽显疲惫,却自有洞悉世事的清明。他扫了一眼狼藉的供桌和狼狈的徒弟,声音虽低哑却清晰:“末法之世,天地灵气枯竭尚是其一。万物内蕴之‘灵基’,亦早已随道消而磨灭殆尽。”
王峰连忙凑近:“师父!这是何故?是弟子画得不对吗?”
张三丰目光落向那堆符纸灰烬,缓缓道:“此纸此砂,不过凡品。其性已朽,如何能承载你那一丝道力?强行为之,犹使腐木承巨鼎,唯有自毁一途。”
王峰恍然:“您的意思是,如今这些材料,根本承受不住任何法力?”
“正是此理。”张三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庙门外夜空,“你看那星宿,徒具其形,已无引动气机之妙。”又指向墙角破佛,“泥胎金身,昔年或聚信力,沾得些许神异,而今……不过是尘土罢了。”
他看向王峰,语气沉凝:“你之力,源于末法,与此世万物皆格格不入。凡俗之物,难堪承载。”
总结道:“故而,符箓、阵法、法器诸般倚仗外物之道,于此末法之世,皆成绝响。”
王峰望着供桌上那片刺眼焦黑,心凉了半截。搞了半天,诸多妙法皆成空谈?
正当他沮丧之际,张三丰目光落在他烫伤的手指上,话锋微转:“然,天道无情,却总留一线生机。汝身即器,乃此界唯一可承汝道力之物。”
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笃定:“勤修不辍,锤炼自身,或可于这末法荒土之中,掌些许微末神通,以为立身之本。”
言罢,他似耗神过多,缓缓合眼,气息虽弱却稳,再次陷入静养调息之中。破庙内只剩寒风呜咽,卷着地上纸灰打旋。
王峰怔怔而立,低头看着自己烫伤的手指。刺痛,却又隐隐发痒。
“不能依靠外物……只能拼命锤炼己身么?”他捏紧拳头,骨节作响。
“也罢……至少还有‘体术’可练!”他甩甩头,暂将画符炸脸的郁闷抛开。本体强横才是根本!
腹中咕噜作响。折腾一天,又冷又饿。他转身想去包袱里翻找那最后几块硬如石块的杂粮饼充饥。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震得破庙簌簌掉土的凄厉咆哮自山谷方向炸响!紧接着是猴子惊慌的“吱吱”惨叫!沉重的碰撞声与树木断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似有大型猛兽被激怒,正在恶斗!
王峰吓得一哆嗦,饼子差点脱手。他蹑手蹑脚挪到破庙最大的窟窿边,探头外望。
好家伙!
月光下,之前那只险些将他开瓢的金色巨雕(体型似略小了些),正发狂般扑击撕咬!而与它鏖战一团的,赫然是那头……眼熟的巨大白猿?!不正是当初追得他跳崖的那白毛凶物?!
白猿浑身挂彩,臂膀上被雕爪撕开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它凶悍不减,巨拳裹挟着狂猛劲风,疯狂砸向半空扑击的金雕!每一次碰撞都如闷雷炸响!山谷一片狼藉!
“冤家路窄!”王峰缩回头,摸了摸后颈尚未痊愈的伤疤。不过……瞅着白猿的狼狈相,再回想供桌上那张爆裂的符纸……王峰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
“咕咕……” 肚子又叫了。他望望外面飞沙走石的战场,又低头看看包袱里的硬饼。
要不……等它们两败俱伤,捡个漏?万一有烤熟的猿腿或雕翅掉落呢?这打斗动静如此之大,估计没谁……没兽会留意到这破庙角落里还猫着个想捡便宜的饿货吧?
他捏紧了手中硬邦邦的杂粮饼,如同捏着最后的赌注,眼神在饥肠辘辘与伺机而动间反复摇摆。这日子,真是刺激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