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剑尖粘稠的黑血尚未滴尽,王峰一脚踹开脚下那具穿着百夫长皮甲、已被剑气绞得稀烂的尸体,霜白的发梢被溅起的血沫与碎肉沾染。他拄着剑,微微喘息,四周如同修罗屠场,残肢断臂堆积,腥臭扑鼻。几个重伤未死的元兵在血泊里徒劳地蛄蛹,发出断续的、濒死的呜咽。白猿一屁股坐在个被砸瘪的铁盔上,啃着不知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扒拉下来的肉干。
骤然!
“嗬——嗬——”
尸堆深处传来几声怪异、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吸气声!那几个尚在挣扎的伤兵猛地身体僵直,眼球暴突翻白,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死人的青灰!随即双腿一蹬,彻底没了声息!
尸堆“哗啦”一声向两侧炸开!
一个瘦骨嶙峋、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踏着层层叠叠的尸骸,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黑衣!黑帽!麻布袍子洗得发白,却沾满油污,唯独腰间那条绸带,腥红如血,扎眼得令人心悸!一张脸皱缩焦黄,如同在沙漠里风干了百年的尸骸,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两点眸子黑得没有一丝光泽,死气沉沉!枯瘦如鸡爪的手中,捻着一串念珠——那并非木石,而是九颗打磨得异常光滑、泛着惨白青光的缩小人头骨!骨珠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轻响。
“哪来的尸魔?”王峰心头警铃大作,血煞剑嗡鸣着再次抬起,剑尖直指那诡异喇嘛!这老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腐朽、粘腻,远比药圃里那“龙煞朱果”更令人作呕,仿佛千年古墓深处渗出的尸水!
干尸喇嘛对指向自己的剑锋视若无睹,浑浊的死鱼眼甚至没有聚焦在王峰身上。他那枯树枝般的手爪猛地向天一举!
哗啦啦——!
腰间那根血红绸带无风自动,如同一条被激怒的血蟒,猛地向上窜起,猎猎作响!
更骇人的是那九颗人头骨念珠!
“噗!噗!噗!……”
九点只有绿豆大小、却碧绿得妖异、跳动不休的磷火,猛地从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中迸射而出!绿火灼烧空气,发出“滋滋”异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骨灰焦糊与陈年尸臭的恶毒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哞——!”干尸喇嘛的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如破鼓、却又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音节!
呼啦——!
天上那原本就如铅块般沉重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幽冥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碾压!整个山头的光线瞬间被吞噬,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那九点碧绿磷火和血红绸带,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滋啦啦——!!!滋啦啦——!!!
浓稠如墨的云层深处,无数道惨白、死寂、扭曲的电蛇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怨魂,疯狂地窜动、交织、凝聚!
眨眼之间!
一条直径粗如井口、通体缠绕着翻滚黑烟、无数张扭曲变形、无声哀嚎的怨魂鬼脸在其中撕咬冲撞的——惨白色阴雷巨柱!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投射出的灭世之矛!携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与撕碎一切的怨毒!对准王峰的天灵盖!轰然劈落!
阴风怒号!万鬼恸哭!毁灭性的威压尚未及体,王峰已觉头顶欲裂,周身血液几乎冻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中的血煞剑发出痛苦不堪的哀鸣,剑身血光急剧黯淡,几乎要脱手飞出!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嗡——!!!”
王峰怀中那枚一直贴身收藏、冰凉沉寂的龟甲,毫无征兆地!猛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灼热!那热度并非凡火,却仿佛能直接灼烧灵魂!烫得他胸口皮肉瞬间起泡,衣衫冒起青烟!
并非龟甲本身碎裂或产生虚影!而是藏于其最核心深处、那缕属于张三丰最后残存的、本已与龟甲道痕融为一体、陷入永恒沉寂的魂力精元!仿佛被外界这至阴至邪的灭顶危机彻底激醒!它竟在这一刻!选择了最彻底、最决绝的爆发!
“师父?!”王峰心神剧震,瞬间明悟!他感觉到那缕精元如同燃烧的流星,挣脱了龟甲的束缚,却并非护持自身,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温暖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决绝意境的青金色流光,如同百川归海,悍然冲向他手中那柄哀鸣不止的血煞剑!
“锵——!!!!!”
血煞剑身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声清越激昂、却又带着苍凉古意的剑鸣冲天而起,瞬间压过了漫天鬼哭!
剑柄入手不再是冰冷死寂,而是变得滚烫!仿佛握住了一块拥有生命、正在燃烧的赤金!
那暗红的剑身之上,原本狰狞的血色龙纹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游动、膨胀!龙纹的色泽不再是单纯的凶戾暗红,而是被那青金色的精元流光渗透、渲染、融合!一道道原本晦暗的、属于《太平清领书》残卷中被补全的古老道纹,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灵魂,自剑脊之上逐一亮起,流淌着玄奥莫测的青金光华!
整柄剑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凶戾仍在,却多了一份浩瀚磅礴的正道沧桑;煞气未消,却被一股精纯浩然的太极道意所驾驭、升华!剑锋吞吐的寒芒,不再是单纯的嗜血锐利,而是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涤荡妖邪的煌煌之威!
这一切描述起来漫长,实则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毁灭性的阴雷巨柱已然临头!
王峰福至心灵,无需思考,身体本能地顺应着手中蜕变之剑的指引,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心中那股因师父最终牺牲而爆发的滔天悲愤与杀意,尽数灌注其中!
“给我——破!!!”
他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双臂肌肉虬结,紧握蜕变的血煞剑,由下至上,逆天撩斩!不再是“分光掠影”的诡变,而是化繁为简,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意志的——至简一击!
一道融合了暗红煞气与青金道韵、宛如阴阳太极盘旋而上的璀璨剑罡,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悍然迎向那惨白的阴雷巨柱!
轰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在山巅炸开!
青红金白四色光芒疯狂对冲、湮灭、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地面剧烈震颤,裂开无数缝隙,周围的尸骸、碎石被瞬间清空、震成齑粉!连远处的白猿都惊恐地咆哮着死死趴在地上,用身体护住那孩子!
光芒散尽。
王峰半跪于地,以剑拄身,剧烈喘息,口鼻间溢出的鲜血滴落在焦黑冒烟的地面上。他手中的血煞剑光芒略微黯淡,剑身那青金道纹却依旧清晰流转,散发着温润却坚韧的气息。
那恐怖的阴雷巨柱,竟被他一剑生生劈散!只剩下些许残存的惨白电蛇在空中扭曲几下,不甘地消散。那漫天黑云怨魂,也仿佛被这一剑之威涤荡一空,天色重新变得灰蒙。
几十步外,那干尸喇嘛依旧枯立,死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不可察的波动。他腰间那血绸黯淡了些许,九颗人头骨念珠上的碧绿磷火也跳动得不再那么稳定。
王峰缓缓抬起头,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那枯瘦的身影,眼中燃烧的不仅是暴戾,更有一股承继了师父遗志、以守护和毁灭交织的冰冷火焰。他感受着手中重剑传来的、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与力量,那是师父最后的存在。
他猛地站起身,剑指前方,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与决绝:
“狗!喇!嘛!!!”
“纳——命——来——赎——罪——!!!!!!”
“嗷吼吼吼——!!!”白猿感受到王峰那决死的战意与暴涨的气息,亦是疯狂捶打胸膛,金色的毛发炸起,猴眼血红,死死锁定目标!
战局,在这一刻,因一场牺牲与传承,彻底扭转!杀意,盈野!复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