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死寂,幽蓝苔藓如同凝固的鬼眼。桑吉断裂的冰腿碎渣散落在地,蓝蝎子凝固的惊骇冰雕矗立甬道口,斑斓毒雾冻结成妖异的冰云。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寒气和一种名为死亡的冰冷。
枯槁如鬼的身影蹲在黎童身边,干瘪的手指搭上那覆盖厚霜、蛛网血痕的额头。一股精纯幽邃、仿佛源自九幽黄泉的冰寒意念,如同无形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刺入黎童混乱濒死的识海!
黎童残存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瞬间被这股恐怖的意念洪流淹没、撕裂!他看到的不再是体内冰火绞杀的痛苦,而是无边无际、翻涌着漆黑冰涛的死亡之海!每一道浪峰都凝聚着冻绝万物的寒意,要将他渺小的灵魂彻底冻结、碾碎!死亡的冰冷从未如此真切,如此具象!
“呃…”昏迷中的黎童发出一声濒死的呜咽,身体猛地抽搐,覆盖的白霜似乎又厚了一层,连微弱的抽搐都几乎停止。
“哼!废物点心!这点苦都受不住,还想报血海深仇?”怪人枯槁的脸上毫无波澜,浑浊的眼珠里只有冰冷的审视。他指尖的冰寒意念骤然加重,如同最残酷的刻刀,狠狠刮过黎童灵魂深处对死亡的恐惧印记!“睁开眼睛!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玄阴’!什么是真正的‘寒’!怕死?那就死得更快!”
黎童的灵魂在无尽冰海中发出无声的惨嚎!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湮灭的刹那,一股源自骨髓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悲愤与滔天恨意的火焰,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爹娘染血的面容!忠伯爷爷最后的嘶吼!殷破岳狰狞的白牙!五毒教淬毒的利刃!所有被死亡恐惧压制的仇恨,被这极致的冰冷彻底点燃!
“啊——!”黎童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口中发出一声如同困兽的嘶吼!他周身原本被冰寒压制的炽热内力,竟在这绝境爆发的恨意催动下,如同浇了滚油的烈焰,轰然反扑!皮肤上凝结的厚霜嗤嗤作响,瞬间融化蒸发成白气!半边身体赤红如烙铁!
体内冰火之力如同两条被激怒的孽龙,再次展开疯狂的绞杀!痛苦瞬间暴增十倍!但这一次,那濒死的恐惧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顾一切、与敌偕亡的疯狂!
“这才有点意思。”怪人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收回手指。黎童身体剧烈颤抖,依旧昏迷,但呼吸却比之前粗重了些许,带着一种绝望挣扎的韵律。
怪人目光转向一旁昏迷的冰璃。她苍白的小脸在幽光下毫无生机,唯有紧贴胸口的月魄玉佩,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温润光晕。他枯槁的手指悬停在玉佩上方寸许,并未触碰。浑浊的眼底深处,复杂的情绪翻涌:刻骨的讥诮,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虚无的犹豫。
就在这时,冰璃的身体再次剧烈痉挛!口中溢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和那温润的玉佩。玉佩的光芒如同受到刺激般,骤然明亮了一丝,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玉京…玉京城…”含糊痛苦的呓语再次从她唇间溢出,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宫…宫墙…血…好多血…”
“玉京城…宫墙…”怪人捻动的手指骤然停住!眼中那丝犹豫瞬间被凌厉如刀的精光取代!他猛地俯身,枯槁如爪的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抓向玉佩,而是狠狠扣在了冰璃纤细的脖颈上!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冰璃如同离水的鱼儿般猛地一挺身体,痛苦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眼惊恐地翻白!
“说!谁派你来的?!玉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怪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棱,带着洞穿神魂的压迫与杀机!“再有一句谎言,老夫捏碎你的脖子,再把这小泥鳅剁碎了喂阿毛!”
窒息!剧痛!死亡的冰冷瞬间扼住了冰璃的咽喉!她纤细的身体在怪人铁钳般的手掌下徒劳挣扎,如同脆弱的蝴蝶。月魄玉佩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明灭。就在她眼球上翻,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放…放开她!” 一声嘶哑、虚弱却带着不顾一切决绝的咆哮,猛地从旁边响起!
黎童竟再次从濒死的剧痛中挣扎出一丝意识!他看到了冰璃被扼住脖颈、濒临死亡的惨状!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一股源自本能、超越理智的暴怒瞬间压倒了体内所有的痛苦!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残破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地上弹起,用自己唯一还能动弹的脑袋,狠狠撞向怪人扼住冰璃的手臂!
枯槁的身影纹丝未动。 黎童的脑袋如同撞上了万载玄冰铸就的铁柱!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头骨碎裂声! 黎童眼前彻底一黑,鲜血混合着脑浆般的粘稠液体从口鼻耳中狂涌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再次重重砸落在地,再无声息。这一次,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气息都消失了。
“碍事!”怪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被蝼蚁冒犯的暴戾。他掐住冰璃脖颈的手猛地收紧!
咔嚓! 细微的骨裂声响起! 冰璃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生机,软软地瘫倒下去,只有胸口那月魄玉佩,光芒彻底熄灭,变得如同普通的顽石。
石穴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幽蓝的苔藓,无声地见证着两具毫无生机、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躯体。
怪人缓缓站起身,枯槁的身影在幽光下拉出长长的、如同妖魔般的影子。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黎童和冰璃,又落在冰璃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玉佩上。那张如同风干橘皮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冰冷。
“玉京城…萧家玉魄…”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哼,麻烦。”
他不再看地上的两人,枯槁的手指朝着洞穴深处那通往寒潭主洞的幽暗甬道方向,极其随意地一勾。
轰隆! 甬道口覆盖的厚重苔藓和冰层瞬间炸裂!一股磅礴的吸力凭空而生!冰冷刺骨的寒潭水流化作一道粗大的水龙卷,呼啸着从甬道深处被强行抽取出来,悬浮在半空!
怪人枯瘦的右脚朝着地上黎童那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轻轻一踢!
噗通! 黎童小小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被卷入了那高速旋转的、漆黑冰冷的寒潭水龙卷之中!
“小泥鳅,恨意烧不死人,也冻不死人。”怪人冰冷的声音穿透水流轰鸣,如同魔咒般灌入黎童几近湮灭的意识深处,“想活?想报仇?给老夫吞下这寒潭!炼化它!要么冻成渣滓,要么…爬出来!”
话音未落,那蕴含着恐怖玄阴寒气的水龙卷猛然收缩!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挤压着中心黎童残破的躯体!极致的冰寒疯狂涌入他破碎的经脉,与他体内尚未平息的炽热内力和失控的玄阴本源再次绞杀在一起!
“呃…啊——!”水龙卷中,传来黎童被水和血淹没、濒死野兽般的模糊惨嚎!
怪人对这惨嚎充耳不闻。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冰璃身边,枯槁的手掌再次探出,这一次却是按在了她毫无起伏的胸口,掌心正对着那枚黯淡的玉佩。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冰寒气息,如同最细的冰蚕丝,缓缓注入玉佩之中。
“至于你…”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冰璃毫无生气的脸上,“萧家的血脉…想死?没那么容易。玉京城的债,还没还清!”
那枚沉寂的月魄玉佩,在怪人注入的精纯寒气刺激下,极其艰难地、如同垂死挣扎般,再次闪烁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莹白光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太行山脉边缘。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一片废弃的破庙残垣断壁间,几点篝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凝重疲惫的脸。
“流云剑”柳随风将一根枯枝投入火堆,火光跳动,映亮了他眉宇间深刻的忧虑:“慧明师弟那边传来确切消息,蓝蝎子带领的五毒教精锐,连同几个关外打扮的硬手,失踪的方向直指太行深处的‘鬼见愁’峡谷。那里地势险恶,毒瘴常年不散,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鬼见愁’?”林婉清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慧明师弟可曾深入查探?”
“派了两个‘百晓堂’的好手,只敢在外围远远探查。”柳随风摇头,脸色阴沉,“发现峡谷入口有新近布下的五毒教驱虫药粉痕迹,还有些…关外金人惯用的弯刀劈砍的印记!更诡异的是…”他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块用油布包裹的、染着黑紫色污迹的箭头残片,“这是在入口断崖下发现的,箭杆已腐朽,但这箭头…你看!”
林婉清接过箭簇,凑近火光。箭头乌沉,似乎淬过剧毒,尖端带着诡异的倒钩。她的目光猛地凝固在箭簇根部靠近箭杆的接缝处——那里,赫然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三道波浪状的凹痕!
“这是…”林婉清瞳孔骤缩,“沧澜剑派的印记?!‘沧浪纹’!可这箭簇样式…像是前朝军弩所用!”
火光跳跃,映照着箭头尾部那三道细微却清晰的波浪凹痕,与黎童怀中《沧溟剑经》总纲封面的纹路如出一辙!破庙里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噼啪作响。沧澜剑派、前朝军弩、五毒教、金人…混乱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寒意,比太行山夜更深。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