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烈焰尚未熄灭,焦黑的尸骸在余烬中噼啪作响。黎童麾下残存的战士踏着滚烫的砖石和黏稠的血泥,如同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恶鬼,终于冲破了那条燃烧的死亡长廊。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更加巍峨、更加绝望的景象所笼罩——大宋皇城,那由数丈高、厚重如山岳的宫墙围成的最后堡垒,如同洪荒巨兽蛰伏在弥漫的硝烟中。
巨大的宫门紧闭,竟非寻常木门,而是由整块块黝黑发亮的玄铁铸成!门板厚重得令人窒息,其上布满狰狞的狼首吞环浮雕,巨大的门环早已被污血浸透。宫门两侧延伸出去的宫墙,垛口密布,隐约可见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冰冷的箭簇在浓烟缝隙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宫门前方,一道同样由玄铁铸造、宽逾十丈的护宫河环绕,河水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显然被投入了剧毒与秽物。唯一通往宫门的吊桥,早已被高高悬起,粗壮的铁索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这哪里是宫门,分明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钢铁要塞!
“哥!这怎么打?”蚩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那黝黑的玄铁巨门和绿油油的毒河,巨大的寂灭开山斧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力,“拿斧子劈一百年也劈不开!”
顾砚之脸色铁青,看着宫墙上密集的守军:“强弩!床弩!全部集中!目标宫门和宫墙垛口!掩护登城!”这是唯一的办法,用人命填出一条路。
“没用的。”玉尘子道长声音凝重,指向宫墙,“你看那些箭孔下方,皆有凹槽暗孔,贫道所料不差,必是火油喷口!我等若集中兵力强攻城门或蚁附登城,一旦进入射程,火油倾泻而下,再以火箭引燃…此地便将化作一片绝地火海!”他目光扫过那道绿油油的护宫河,“投毒河水,便是绝我军泅渡或填河之念!”
众人心头一沉。这完颜宗弼显然吸取了外城和瓮城的教训,将皇城打造成了真正的血肉磨盘!
就在这时,宫墙之上,一个身着华丽紫袍、面容阴鸷的中年宦官(内侍总管童贯)出现在垛口。他声音尖利,如同夜枭啼鸣,穿透了弥漫的硝烟:
“黎童!完颜雪!尔等逆贼听着!太后懿旨!速速跪地弃械,自缚请降!尚可保全性命!若再冥顽不灵,强攻宫禁…”童贯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拍了拍手。
吱嘎嘎——!
沉重的机械转动声响起!宫墙之上,数十具狰狞的床弩被缓缓推出垛口!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每一具床弩的弦上,捆绑着的并非巨箭,而是一个个被剥去上衣、反绑双手、堵住嘴巴的身影!有白发苍苍的老臣,有衣衫褴褛的宫女,甚至还有几名稚嫩的孩童!他们被强行固定在弩机上,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绝望的呜咽声隐约可闻!
“否则!这些人便是尔等攻城的第一波‘箭矢’!让尔等尝尝万箭穿心同僚亲眷的滋味!哈哈哈!”童贯的笑声癫狂而怨毒。
“禽兽!畜生!”顾砚之双目赤红,几乎要咬碎钢牙!他认出其中一位老臣,正是昔日的御史中丞!几个孩童的哭喊更是撕扯着每一个战士的心!岩虎等苗疆战士眼中也爆发出冲天的怒火。
“黎童!雪郡主!”童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最后的威胁,“太后与长公主殿下凤体金安,就在这垂拱殿内安然奉养!尔等若敢妄动刀兵,惊扰风驾,便是万死之罪!还不速速跪下——!”
凤体金安?安然奉养?完颜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母亲的气息就在宫墙之后,但那气息中蕴含的绝望与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安然奉养?这分明是最恶毒的警告与挟持!金贼在用母亲和太后的性命,作为最后的人质盾牌!
“黎童…”完颜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暗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宫墙上那些被捆绑的人影,又望向那厚重的玄铁宫门。强攻,人质会死,母亲和太后也危在旦夕!不攻,难道真要跪地投降?让所有人的血白流?
黎童覆盖骨甲的身躯如同冰冷的雕像,金色的竖瞳收缩到了极致。宫墙上的惨状,童贯的威胁,完颜雪眼中的挣扎,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焦臭和剧毒河水腥气的空气,仿佛要将肺叶撕裂。
“弩车!床弩!”黎童的声音陡然响起,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目标——宫墙垛口!压制射击!给我把那些操控床弩的畜生——钉死在墙上!”
“什么?!”顾砚之一惊,“可是人质…”
“执行命令!”黎童厉声打断,金色的竖瞳扫过顾砚之,“不拔掉这些毒牙,所有人质都得死!包括里面的人!” 他猛地抬手,指向宫墙上方,“弓箭手!压制宫墙所有可见目标!掩护弩车!”
没有丝毫犹豫!弩车手和弓箭手早已憋疯了!嗡!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厉啸再次撕裂空气!粗大的弩箭和锋利的箭矢,如同复仇的毒蜂,越过被捆绑的人质头顶,狠狠攒射向宫墙垛口之后!惨叫声瞬间响起!几名正欲点燃火箭的金兵被巨弩洞穿,如同破布般被钉死在身后的宫墙上!弓箭覆盖之下,垛口后的金兵不得不狼狈躲避,对下方人质床弩的控制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蚩离!岩虎!”黎童的命令如同连珠炮,“带轻功最好的弟兄!上飞索!目标——吊桥铁索绞盘所在的角楼!”
“得令!”蚩离和岩虎早已按捺不住,怒吼应声!数十名身手最为矫健敏捷的苗疆山民和军中好手迅速出列,每人背负数捆特制的、前端带有精钢倒钩的飞索!
“掩护他们!”顾砚之立刻指挥弓箭手进行更精准的压制射击!
嗖!嗖!嗖!
数十道飞索如同灵蛇般划破硝烟,精准地甩向宫墙外侧高耸的角楼顶层!那里正是控制吊桥铁索的巨大绞盘所在!
“上!”蚩离一声暴喝,抓住飞索,巨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敏捷,足尖连点宫墙,如同猿猴般向上攀爬!岩虎和数十名死士紧随其后!
“拦住他们!砍断绳索!”童贯在宫墙上发出尖利的嘶吼!金兵冒着箭雨探身,刀斧朝着悬挂的飞索疯狂劈砍!
叮叮当当! 火星四溅!坚韧的牛皮混合钢丝绞成的飞索异常坚固,并非轻易能断!不断有攀爬的士兵被刀斧砍中,惨叫着跌落,摔在坚硬的宫墙基座上,粉身碎骨!但更多的人怒吼着,无视死亡,奋力向上!
“给老子滚开!”蚩离攀至半空,眼看一根飞索就要被砍断,他猛地抽出腰间短斧,怒吼着掷向垛口后一名金兵!噗嗤!斧刃正中面门!那金兵惨叫着栽落!他趁机猛蹬宫墙,借力向上窜了一大截!岩虎等人也各施手段,或用弩箭还击,或利用同伴掩护,拼死向上!
终于!第一个死士攀上了角楼平台!迎接他的是数柄捅来的长矛!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闪不避,任由长矛贯穿身体,却死死抱住一名金兵一同滚下了高高的城墙!用生命为同伴打开了缺口!
“杀!!!”蚩离第二个跃上平台!寂灭开山斧带着狂暴的怒火横扫!几名守绞盘的金兵瞬间被劈飞!岩虎等人也陆续攀上,与守卫角楼的金兵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平台狭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
“砍铁索!快!”蚩离一斧劈开扑来的金兵,对着绞盘旁的两根粗如儿臂的铁索吼道!
当当当! 沉重的砍击声在角楼上响起!火星四溅!死士们用战刀、用斧头,疯狂劈砍着坚固的铁索!
宫墙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终于响起!两根承重的铁索应声而断!
轰隆隆——!!! 失去牵制的巨大吊桥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带着万钧之力,轰然向下砸落!
砰——!!! 沉重的吊桥如同一块巨大的铁板,狠狠拍在灌满毒水的护宫河上,激起冲天浊浪!搭建起一条通往死亡宫门的宽阔通道!
“城门!撞开它!!!” 黎童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长刀指向那黝黑的玄铁巨门!
“冲啊——!!!” 早已等待多时的攻城锤车,在力士的疯狂推动下,如同脱缰的钢铁巨兽,沿着吊桥轰隆隆冲向玄铁宫门!后方,无数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汹涌的潮水,紧随其后!
“放油!倒油!烧死他们!!!” 童贯在宫墙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宫墙上的火油喷口果然开启!
然而! “玉尘子!!!”黎童的吼声同时响起!
“断龙!!” 玉尘子道长不知何时已潜至宫墙根一处极为隐蔽的石龛旁!他手中拂尘炸开,万千银丝如同拥有生命般钻入石缝!拂尘杆狠狠刺入龛内一处机括!
咔嚓!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宫墙内部传来!几处主要的火油喷口如同被扼住喉咙,喷出的油流瞬间变得断断续续!大部分火油只在宫墙脚下流淌,仅有少量淋到了冲锋队伍的边缘!
“压制!压制城墙!”顾砚之狂吼!弩车和弓箭再次爆发出最强的怒火,死死压制着垛口后试图点燃油流的金兵!
轰——!!!
攻城锤车终于狠狠撞上了玄铁宫门!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整个宫墙都在颤抖!坚固无比的玄铁门板,在数百名力士推动的、包裹着精钢撞角的巨木反复撞击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栓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再撞——!!!” 轰!!!! 这一次,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厚重的玄铁宫门向内猛然洞开!露出了其后深邃幽暗的宫门甬道!
“杀进去——!!!” 黎童一马当先,长刀出鞘,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入那象征着最终巢穴的黑暗甬道!
完颜雪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金红流星,紧紧跟随!她的心在狂跳,母亲就在里面!穿过这条甬道,就是垂拱殿!
宫门甬道内,并非坦途!迎接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最精锐的金国禁卫!还有数十名被巫神秽气彻底侵蚀、身体肿胀、双眼血红、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的“活尸”!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狭窄的甬道瞬间变成了最残酷的绞肉机!黎童的长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刀都带起一蓬血雨!完颜雪的凰翎长剑化作灼热的匹练,所过之处,金兵甲胄如同纸糊般撕裂,活尸也被高温灼烧得发出滋滋怪响!蚩离的巨斧每一次挥动都掀起腥风血雨!顾砚之、岩虎、玉尘子等人浴血奋战!
每前进一步,脚下都浸透着粘稠的鲜血!
甬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
轰! 黎童一刀劈飞最后一名挡路的活尸,终于冲出了甬道!
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垂拱殿广场映入眼帘!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冻结!
广场之上,数以千计的金兵精锐禁卫和更多的活尸,如同潮水般层层叠叠,将整个垂拱殿围得水泄不通!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森森白骨和暗红秽晶搭建而成的、高达数丈的恐怖祭坛!祭坛顶端,一块人头大小、散发着妖异暗红光芒、内部仿佛有污血流动的晶体(巫神血晶核心)正在缓缓旋转!磅礴而邪恶的秽力波动,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广场!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祭坛下方,靠近垂拱殿台阶的位置,一名金国大将(仆散浑)正手持一柄镶嵌着秽晶的弯刀,刀尖赫然抵在一个蜷缩在角落、身着素白宫装、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的妇人咽喉处!妇人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正是完颜明玉!
“哈哈哈!黎童!完颜雪!你们终于来了!”仆散浑脸上带着疯狂而扭曲的笑容,刀尖微微用力,一丝刺目的血线顿时出现在完颜明玉白皙的脖颈上!“看看这是什么?!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我就让长公主殿下和这小孽种,成为血晶最后也是最美的祭品!”
完颜雪浑身剧震,暗金色的竖瞳瞬间收缩到极致!母亲!还有那个襁褓…婴儿心口处透出的微弱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握剑的手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黎童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祭坛上那旋转的血晶核心,又扫过被挟持的完颜明玉和孩子。广场上密密麻麻的死士和活尸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群。一场比宫门更加惨烈、更加绝望的血腥终局,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