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风,总裹着沙砾与死寂。自巫妖初战后,这片曾连通昆仑虚与魔渊的疆土便成了洪荒最凶险的“三不管”之地——妖庭嫌其灵气稀薄不愿驻兵,巫族因主力守北境难顾西陲,唯有零散巫民在此凿窟而居,靠猎食沙蜥、采集耐旱的“锁阳草”过活。这日巳时,庚金剑气劈开黄沙,蓐收率三百巫兵踏尘而来,玄色巫袍上绣着的金色虎纹在烈阳下泛着冷光。
“祖巫,前面就是‘断脉谷’,上月有巫民来报,说夜里见着紫黑色火焰在谷中飘,还伴着鬼哭。”随行的巫将申屠勒住踏风兽,指了指前方一道裂开的深谷。那谷口宽逾百丈,谷底隐有黑雾翻涌,连正午的日头都照不进半分,唯有几株枯死的“通天藤”残干斜插在崖边,枝干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巫袍碎片。
蓐收抬手按住腰间的“庚金斧”,斧身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定神。作为十二祖巫中的金之祖巫,他掌庚金法则,能断金石、斩魂魄,当年巫妖战鲲鹏时,正是他以庚金剑气破了鲲鹏的“水遁术”。可此刻面对断脉谷的死寂,他心底却泛起一丝罕见的不安——那黑雾中藏着的气息,既非妖庭的太阳真火,也非巫族的大地浊气,反倒带着几分上古魔渊的凶戾,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罗喉魔气”。
“申屠,你带两百巫兵守在谷外,若半个时辰后我未出来,立刻回北境报玄冥祖巫,让她速禀起源殿的龙尊。”蓐收解下背上的“金纹盾”,盾面刻着十二都天神煞阵的缩影,是当年后土亲手为他炼制的护身灵宝。他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金睛虎”,那虎通身雪白,唯有双眼是赤金色,见着谷口的黑雾,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尾巴紧紧夹在腿间。
“祖巫,让属下跟您一起进去!”申屠急声道,伸手按住腰间的巫刀。三百巫兵也齐齐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愿随祖巫赴险!”
蓐收摆了摆手,庚金斧在手中一转,劈出一道金色剑气,将谷口的黑雾斩开一道缺口:“不必。罗喉残魂若真在此地,人多反而碍手碍脚。你们守好谷外,便是帮我。”说罢,他拍了拍金睛虎的脖颈,那虎虽惧,却仍顺从地跃入谷中,金色的虎爪踏在碎石上,发出“咔嗒”的脆响。
谷内比谷口更暗,抬头只能见着一线天,黑雾像活物般缠在周身,带着刺骨的寒意。蓐收运转体内的祖巫本源,庚金法则在周身形成一道金色护罩,黑雾一触到护罩,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他放慢速度,金睛虎的赤金色双眼在黑暗中亮起,能看清十丈内的景物——谷底散落着不少白骨,有巫民的,也有妖族的,其中一具巫民的尸骨手中还攥着一块“源气玉”,玉上的源气早已消散,只留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像是被什么凶兽撕咬过。
“出来吧。”蓐收突然停住脚步,庚金斧指向谷深处,“躲在黑雾里装神弄鬼,可不是上古魔神的做派。”
话音刚落,谷深处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黑雾骤然翻涌,凝聚成一道高逾三丈的黑影。那黑影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浓稠的紫黑色魔气,唯有双眼是两团跳动的血色火焰,周身还缠着无数细小的魂丝,细看之下,那些魂丝竟是惨死生灵的残魂,在魔气中痛苦地挣扎嘶吼。
“十二祖巫……蓐收?”黑影开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尖又哑,“没想到,当年被鸿钧打散的残魂,还能见到盘古精血所化的祖巫。”
蓐收瞳孔一缩,庚金斧上的金光更盛:“你果然是罗喉残魂!当年龙汉初劫,你被鸿钧、三清联手斩杀,魂飞魄散,怎么还会有残魂留存?”
“魂飞魄散?”罗喉残魂狂笑起来,魔气翻涌着冲向蓐收,“鸿钧那老东西,不过是打散了我的主魂,却没料到,我早就在魔渊深处藏了一缕残魂,靠着吸食魔渊的煞气,沉睡了十万年!若不是前些日子巫妖大战,帝俊的太阳真火震裂了魔渊的封印,我还醒不过来呢!”
说话间,罗喉残魂猛地探出手,一道紫黑色的魔焰射向蓐收。蓐收早有防备,金纹盾横在身前,“铛”的一声脆响,魔焰撞在盾面上,竟烧出一个黑色的小洞,盾牌上的十二都天神煞阵纹瞬间黯淡了几分。
“好强的魔焰!”蓐收心头一凛,他这金纹盾是后天灵宝,能挡得住太一的东皇钟余波,却被罗喉的魔焰轻易烧穿,可见这残魂的力量虽不及巅峰时的万分之一,却仍带着上古魔神的凶性。他不再留手,庚金斧高高举起,体内的祖巫本源疯狂运转,斧身上凝聚起丈许长的金色剑气:“庚金法则——裂地斩!”
剑气劈向罗喉残魂,所过之处,黑雾尽数消散,连谷底的岩石都被劈成两半。可罗喉残魂却像没有实体般,化作一缕黑烟避开了剑气,转而绕到蓐收身后,无数魂丝缠向金睛虎的脖颈。那虎惨叫一声,赤金色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周身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片刻后便成了一具干尸。
“孽障!”蓐收见坐骑惨死,怒喝一声,转身又是一斧。这次他用上了全力,剑气在空中化作一只金色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罗喉残魂。罗喉残魂却不闪不避,魔气骤然收缩,竟将金色猛虎整个吞入腹中。可下一秒,他便发出一声惨叫,魔气中透出金色的光芒,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内部切割。
“盘古精血的力量……果然难缠。”罗喉残魂的声音带着痛苦,他强行将体内的庚金剑气逼出,黑雾散去不少,身形也变得淡薄了些,“不过,你以为我这十万年,只是在沉睡吗?”
他抬手一挥,谷底的黑雾突然沸腾起来,无数白骨从地上跃起,组成一道“白骨阵”,将蓐收团团围住。那些白骨的眼中都亮起血色火焰,手中拿着残破的兵器,疯狂地冲向蓐收。蓐收挥斧斩碎几具白骨,却发现碎骨落地后又会重新组合,根本杀不尽。更可怕的是,每有一具白骨靠近,他周身的庚金护罩便会黯淡一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着力量。
“这是‘魂骨阵’,用万千残魂与白骨炼制而成,你越是挣扎,本源消耗得越快。”罗喉残魂悬浮在阵外,血色双眼中满是得意,“蓐收,你今日必死无疑!等我吸了你的祖巫本源,再去北境找玄冥、后土,把十二祖巫的本源一一吸尽,到时我便能重塑魔神之躯,再掀洪荒浩劫!”
蓐收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祖巫本源正在快速流失,庚金护罩已经薄得像一层纸。可他不能退——西境若丢了,罗喉残魂便会顺着魔渊裂隙侵入北境,到时不仅巫族危矣,连龙尊守护的洪荒都会陷入险境。他想起临行前玄冥的嘱托:“西境虽偏,却是洪荒的西大门,你此去务必谨慎,若遇不可敌之敌,保命为上。”
可此刻,保命已是奢望。蓐收深吸一口气,突然将庚金斧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十二都天神煞阵——庚金变!”他竟要以一己之力,催动十二祖巫才能完全掌控的都天神煞阵!
斧身在空中旋转,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谷底的白骨阵在光芒下开始颤抖,那些白骨眼中的血色火焰渐渐熄灭。罗喉残魂脸色大变(若他有脸的话):“你疯了!以一己之力催动都天神煞阵,会耗尽你的祖巫本源!”
“只要能斩了你,耗尽本源又如何!”蓐收的声音带着决绝,他的头发开始变白,巫袍下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可他的双眼却越来越亮,“盘古大神在上,弟子蓐收,愿以祖巫本源为引,斩魔护洪荒!”
金色的光芒化作一道巨大的斧影,从空中劈下。罗喉残魂想要躲闪,却发现周身的空间都被斧影锁定,根本无法移动。他只能凝聚起所有的魔气,形成一道厚厚的魔盾:“不可能!我是上古魔神,怎么会输给你一个祖巫!”
“轰——”
斧影与魔盾相撞,整个断脉谷都在颤抖,谷底的岩石层层碎裂,连谷口的申屠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晃动。黑雾被金色光芒彻底驱散,罗喉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魔气在空中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缕微弱的黑烟,想要遁入地底。
蓐收见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金纹盾掷向黑烟:“想走?没那么容易!”
盾牌砸中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烟中传来罗喉残魂的怒骂:“蓐收!我记住你了!待我集齐残魂,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话音未落,黑烟便化作一道流光,顺着地底的裂隙逃向魔渊深处,消失不见。
蓐收松了口气,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他的祖巫本源已经耗尽,头发全白,皮肤干瘪得像老树皮,唯有双眼还残留着一丝神采。他看向谷口的方向,想要喊申屠进来,却发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有一缕黑色的魂丝从他的伤口钻入体内,正在快速吸食他仅存的生机。那是罗喉残魂逃走前,偷偷留在他体内的魂丝!
“好……好阴险的孽障……”蓐收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指刺入自己的眉心,取出一滴金色的祖巫精血。这滴精血中蕴含着他的一缕残魂,也是他能留给巫族的最后线索——他要让玄冥知道,罗喉残魂还活着,魔渊的封印已经松动,必须尽快请龙尊出手,否则洪荒危矣!
他将精血捏在手中,用最后的力量在精血上刻下“罗喉未灭,速禀龙尊”六个字,然后将精血抛向谷口。做完这一切,他的头缓缓垂下,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谷外,申屠正焦急地踱步,突然见一道金色的流光从谷中飞出,落在他面前。他急忙接住,发现是一滴带着温热的祖巫精血,上面还刻着六个血字。申屠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猛地拔出巫刀,嘶吼道:“兄弟们!随我杀进谷中,为祖巫报仇!”
两百巫兵跟着申屠冲进谷中,当他们看到倒在地上的蓐收时,所有人都红了眼眶。申屠跪在蓐收身边,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却只感觉到一片冰凉。
“祖巫……”申屠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将精血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站起身,对着蓐收的尸体深深一拜,“请祖巫放心,属下定将您的遗讯送到北境,让玄冥祖巫禀明龙尊,斩灭罗喉残魂,为您报仇!”
与此同时,鸿蒙宗的起源殿内,龙宇正坐在玄玉床上闭目养神,突然睁开双眼,看向西境的方向。他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一面水镜,镜中正是蓐收战死的画面。
“罗喉残魂……”龙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手指轻点,一道金色的道剑从殿外飞入,悬浮在他身前,“当年让你逃了一缕残魂,是我疏忽了。既然你敢出来作乱,那便别怪我,彻底斩了你!”
他起身走到殿外,望着西境的方向,声音传遍整个鸿蒙宗:“玄空!速备源雷卫,随我去西境,斩魔!”
远处的玄空听到传唤,立刻带着七子赶来,见龙宇神色凝重,便知西境出了大事。他低头应道:“遵龙尊令!源雷卫已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
龙宇点了点头,纵身跃起,道剑在他脚下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西境飞去。玄空与七子紧随其后,身后跟着五千源雷卫,甲胄上的源气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像是一道金色的洪流,朝着断脉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刻的断脉谷中,申屠正带着巫兵将蓐收的尸体抬上金睛虎的干尸,准备返回北境。谷底的黑雾虽已散去,却仍残留着浓郁的魔气,连空气都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申屠回头望了一眼谷深处,眼中满是仇恨:“罗喉残魂,龙尊定会为祖巫报仇,你等着!”
说罢,他翻身上马,带着巫兵和蓐收的尸体,朝着北境的方向缓缓走去。西境的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醒那位战死的金之祖巫,只留下一道金色的血迹,印在断脉谷的碎石上,像是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见证着祖巫为护洪荒,洒下的最后一滴血。